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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枭武

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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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刁枭武
正文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一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正文 第一章


你已使我驱逐了我生命与艺术所凝结成的永恒之魂,那么,也请把我艰难的行尸驱逐。

——主人公手记

他说:“她说我那个了她!”

咖啡屋里依然放着那首刘欢唱红了整个中国的破歌:东面有山,西面有河……这种环境放这首破歌,真他妈的欠水平!左面一位穿着时髦的小青年朝音箱那儿碎了一口,复又转过身去,搬过了女朋友的头,在那片不算漂亮的染得红里透紫的小唇上“啧啧”地咬起来。

守柜台的两位翩翩女郎似乎根本就没听见那小青年的牢骚,依旧小声说着什么,并不时地欠身软笑。咖啡屋角角落落徐徐地散发着焦糊的咖啡味、茶香味,以及各种饮料的混合味。在这混合中,不时传来轻轻的调笑声与碰杯声。

丘文丰透过咖啡色的玻璃,拨开窗外淅淅漓漓的密雨,呆呆地望着街上匆忙行走的人群和车辆,心中觉得很冷,禁不信瑟瑟发抖。他在想录音机里正放着的这首歌:东面有山,西面有河……

梅玉蝉咕呼灌下了一口咖啡,感到很苦,麻辣辣的,这种味儿一直延深到心肺深处。歌儿里继续唱道:再也不能这样过,再也不能那样活……

“徐文婷说我那个了她!”丘文丰抽回呆呆的目光看着梅玉蝉,也灌了一口咖啡。

梅玉蝉脸色煞白煞白的、端咖啡的手有点微微的颤。

“相信我吧玉蝉,我并没那样做,是她搞的手脚。那天星期六,我加班编稿子。晚上八点,社长打电话让我去他家,说是有急事。”丘文丰一口将那杯咖啡喝了个底朝天,把目光从梅玉蝉煞白的脸上移开。“原来他来了两个朋友,要我陪酒。我平时就喝不了许多酒,不推辞不过,两圈没陪完,我就败下来。我模模呼呼记得社长用车把我送回了报社。一进办公室,我就晕得不行。不知怎么搞的,徐文婷那天晚上也在报社,还为我倒了一杯凉茶我一口气喝完就栽倒在床上睡着了。可半夜酒醒时,她却和我……”

丘文丰觉得很羞愧、很尴尬。

歌儿继续唱着,雨儿继续下着。

“后来,她就哭,说我喝醉了酒,硬把她从隔壁办公室拉过来……”

左面那个小青年不知爬在女朋友耳朵上说了句什么下流俏皮话,直逗得那女孩张着傻小口格格地笑得死去活来!好在录音机里那东西的山、两面的河,连起来将那笑或遮或掩了,才没有招致别人责备的目光跳过来。

窗外的雨有增大的势头。

梅玉蝉的又目终于湿润起来,很快便珠泪如梭。她紧紧地用细碎而整齐的上牙齿摁住下嘴唇,那嘴唇渐渐渗也了淡淡的血迹。

“今天下午,徐文婷已是第三次警告我了,我要不和她马上结婚,她就到社长那儿去告我强奸她!”丘文丰显得燥热起来,他解开了羊毛衫上所有的扣子、左摸右摸,想抽烟,但最终没有摸出烟来。这可该怎么办呢?他说。梅玉蝉倒是笑了一下,这剜心的笑比哭还令丘文丰难受!

“文丰,你可以当演员了!”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

“我信!我相信你强奸了她!”

“玉蝉,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啊哈,……”她笑了,声音很大、很尖,听了令人毛骨悚然。

“玉蝉,你,你怎么了?”

“我想杀了你!”她说。同时狠狠地抠了丘文丰一眼:“徐文婷她爸是市委副书记兼宣传部长!”

“你怎么能这样想!”

“你可以当官了!”

“玉蝉,我很痛苦!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心?”

“我理解!”

“那你听我说,我实在是没办法——”

“我们可以分手了!”

“玉蝉,你别走,你听我说!”

“好了,别再说了,用不着再说什么了,就这样吧!”

“你怎么就不怜念我们的过去?”

“你还有脸提过去?”

“我对你是真的!我爱你!”

“没用了!去找徐大部长的千金吧!”她霍一下站起了身。

“你这个披着狼皮的臭羔羊!”他突然间大喊起来。

“你这个披着人皮的臭豺狼!”梅玉蝉扬手一甩,那半杯喝剩的咖啡浇在了丘文丰涨紫的宽脸上。

风,越刮越急;雨,越落越密。风搅着雨,霎时间疯狂起来。

梅玉蝉挎起小包,头也不回地扑入那疯狂的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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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消息传出来了:丘文丰与市副书记兼宣传部部长徐乃芬的千金徐文婷结了秦晋之好,不日将举行婚礼。这消息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在市晚报社开了花!整整一星期,报社上下都把这当成了热门括题议论不休。丘文丰成了报社这几天的中心人物。

丘文丰本人却恨不能找一个地缝钻下去!他感到很酸很酸、很累很累。这几天,报上的同事们老用一种嫉妒而鄙夷的眼光抠住自己不放,同时打着哈哈恭维带挖苦的几句。

“文丰,不错不错,这下有混头了!”

“文丰,给大家说说,是怎么摸到徐千金的大臀上去的!”

“文丰,这年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让你岳丈先给你弄个主任当当!”

……

诸如此类的调笑是在他面前进行的,然而每当他离去甚远时,那窃窃私议就象芒刺一样扎得他背部直哆嗦。

“德行!小小编辑一个,还敢偷部长小姐的温玉软香?!”

“听人说是他强奸了人家文婷!”

“可不是?文丰这小子脚踩两只船,早就对文婷不怀妇心了!”

“当然当然,生米做成熟饭、黑鸡下个白蛋,这档子事要成了,徐部长不就成了他的岳丈了吗?有靠山了,有奔头了,哪象梅玉蝉本就混得够背了!”

“这他好的还算文人?”

“属文人!”

哈……

丘文丰听着背后的调笑,眼前直发黑,脚下直发软,险些栽下去。更使他胆战心兢的是部里的同事对他近来的态度,尤其是主任艾野。

报社文艺部有三个办公室,凡6人。他和梅玉蝉同坐一个办公室,主任和徐文婷在左隔壁,右隔壁是小刘和小李。小刘和小李这几天见面总是肆无忌惮地咕丘文丰二主任,那言下之意显而易凶!意即你不久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取艾野而代之了。然而平时朋友们在一起那些知心话就很少说上一句了,这使丘文丰感到自己一下和同事们拉开了一段距离,似乎这距离中间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主任艾罢和自己关系一直很好、待自己从无上下级之分,平时许多重要的事情都和自己商量。似乎只有他,艾野才信得过,但近来却冷冰冰灰溜溜的,见面除了公事之外,搭上几句硬挤出来的话,然后皱皱巴巴地笑一下,便离他而去。他对这一切茫然无措,他觉得他的言行举止从今以后必须有所把握,有所做作!要么,在报社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他已感到有许多异样的眼睛对准了他。

徐文婷象是对一切都稳抄胜卷似的,这几天大大咧咧地来往于两个办公室之间,一个劲儿地瞅文丰看。丘文丰象得了大病,见到她两腿就真发软,眼窝子直打颤。而对面的梅玉蝉却若无其事地笑着和徐文婷答话。

“文婷,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想不致于还缺什么吧?你可是一直盯着我们的小说家不放的!”

徐文婷听着味儿不对,把嘴一撇:“咱俩是哪儿跟哪儿呀?彼此彼此嘛!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亦为春嘛,我只有吃剩果子的命!怎么样?到时候请来喝我们的喜酒!”

“哈……”梅玉蝉笑了,笑出了眼泪。“文婷说哪里话?我的父亲又不是什么都长啦局长的,怎么叫近水楼台呢?我又没为小说家倒凉茶醒酒。怎么能得月呢?放心放心,届时本人一定参加你们的合之礼,哈……”梅玉蝉又笑了,笑噎了喉咙。

“……”徐文婷涨红了脸,半晌说不也话儿。就在这正卡壳的时候,隔壁的艾主任感她过去接电话。于是,徐文婷狠狠地瞪了梅玉蝉一眼,“哼!”一甩手,倒锁了房门。

丘文丰怔怔地,脑际里一片模呼。

“玉蝉,你以后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受不了你这样刺我!难道我们真就这样陌生?”丘文丰可怜兮兮的,象是乞求。

梅玉蝉没理他。

“玉蝉,我们找机会再好好谈谈吧,我相信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他说。

梅玉蝉哈了一口气,双手一抹刚才笑出来的泪花:“解释你不是有意强奸她?”

“玉蝉——”丘文丰元可奈何地摇了一下头,胡乱地撕碎了一张稿纸。“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不想信我呢?!”

“要我相信你?”梅玉蝉一双黑黑的大眼盯着丘文丰。“要我相信你和徐文婷赤身裸体地躺在一个被窝里面无所事实?那好,你和徐文婷马上解除婚约!我们就谈!”

“你知道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丘文丰摔了一下烟盒。

梅玉蝉抽搐着、没有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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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电话铃响了。

丘文丰没有接,盯着梅玉蝉。梅玉蝉往椅后一背,也不理睬。

“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生命!你一直给着我艺术上的某点启示——”

“丘文丰,这是办公室,不是咖啡室,请你自重一点!——”梅玉蝉边说边抓起了一直在叫的电话:“喂,你是谁?噢,徐部长!要丘文丰——”梅玉蝉抓电话的手有些抖,嘴角却恶毒地露出了一丝笑意:“丘文丰,岳丈找你!”

丘文丰嘴唬得大大的,半天里不敢去摸电话。

回到家里,梅玉蝉觉得头几乎要炸裂,心中闷了太多的什么东西,两知腿很是酸涩,很是铅沉。打开自己的房门,她就象散了架的骨头,稀里哗啦一下子就软瘫在了地毯上。

她静静地爬在地毯上,两眼酸胀,喉咙哽涩,但却挤不出一点热泪,发不出一点声响,她竭力地启开茫茫然的双眼,审视着自己的房间。这房子特大,地板上铺着绿色的上等榆林毯。摆设却寥寥无几,除一张席梦思床外,只有一架进口钢琴而已。绿地毯上散乱地扔着几幅近期作的山水画。这使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房间的主人是个丹青妙手。尤其从这房间简洁而雍客的摆布中,使人感到了主人那浪漫而炽着的生活追求,那豁达容的生命蕴含!摆上一架钢琴,又不乏对生活的热情歌唱,对艺术的懈追求,对生命与艺术的永恒探索、向往。

她想起了该去洗个澡。

这几天,妈妈到乡下老家去了,家里就她一人,她觉得好清静、好清静。爸是一所名牌大学的教授,去年刚去世,因为看不惯学校的某些腐败现象,在学报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公开与学校有头脸的几位人物作对,被人家不大不小扣了个帽子,一气之下,就躺着动不了吃不下,没几天要了命!妈妈是市歌舞团的著名钢琴演奏家。在这个本就充溢着学术和艺术气味的家庭晨诞生出一个这样浪漫的小天使,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爸和妈一生就她这么一颗掌上明珠,所以平时就放得很开。等她年龄稍长之后,在艺术领哉的选择期,爸和妈更是听之任之,顺其自然。结果,这小天使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地继承了父亲和母亲身上的各自精华,成了一个杂家。父亲一生致力的是中文,她早在十五岁就开始发表诗歌,况且大多属上乘佳作,后重点致力于小说。母亲毕业研究钢琴艺术,她受熏陶渲染,在十八岁那年疯狂地爱上了这门事业,加上从小的基本功,二十一岁时,她的钢琴演技便名噪市内。而她最后又偏偏考取了美术学院,这就又多出了一个自己的创造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冰为之而寒于水。这没什么向人炫耀的,爸爸在世时经常这样对妈妈说。

走进浴室掩上门,她开始放水。

她想:自从爸去世后,妈免象变了一个人,似乎活得太沉太累,总脱不了憔悴之色。她想起了这一年来,自己每次下班回家,母亲就急忙去为自己放水,水放好后就摧她去洗。好喜欢为她搓背。在这时候,妈老是对她说,女人搞艺术不论怎么说都不容易,有时候付出的代价简直叫人心悸眼颤!蝉蝉,不要再为那次调动耿耿于怀,其实这说不定是件好事,你说呆在市报上默默地干,唉,一旦出了名,麻烦、各种人世的苦难是少不了的。说到这时,妈妈的脸色就黯然不许多,以至于潸然泪下。

水溢了,哗哗地往外流。她去了衣,散了以,徐徐投入到那温热的液体中去。“呼”一下,水淌出了大半。

调动工作是爸在世前提起的。那时,她的好几个短篇都获了省奖,并有不少美术作品在全国参展、获奖。于是省文联三番两次向市报要人,市报压住就是不放。后经努力市报终于答应放人,正当调令将要下达之际,却因悔玉蝉父亲的问题就此搁下了,一搁就是一年多,再也无人问津。

烫热的水轻轻地摩挲着她白嫩、滑腻的身体,并轻轻从她耸起的乳峰间不断哗哗地溢向地板。她突然感到一阵胸闷、恶心。侧过头,她潮了几下,吐出许些粘粘的黄液,她能嗅到有点酸。她想起了自己一整天还没吃一口饭。吐了这酸粘的黄液,她顿觉心口轻松了许多。于是,她又把头摁在水管底下,任那哗哗的清水冲!猛一下抬起头,撸了几把水珠,撩几撮温发,她又感到头脑清醒了;随着这清醒,就有一股难以忍耐的委屈和酸涩如海潮一样涌上心头。“嗯——呜——啊——”她痛痛快快、淋淳尽致地大嚎起来……

作者:117.95.23.*   回复:6   发表时间:2010-03-22 17: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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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将要下班时,徐乃芬给文艺部丘文丰办公室挂了个电话:六点半准时在楼下等着,有车接你到家来,有事。

当然,徐文婷肯定知道这件事,刚一下班她就鸟儿似的扑棱着翅膀飞运了丘文丰身边。她再也用不着和梅玉蝉争风吃醋了。梅玉蝉早在前天就请求报社调离了文艺部,到编报部去了。

文艺部补进来一个毛头小伙子吴军。傻不拉几的整天抻着一叠女友媲美照片罢圈圈。这使丘文丰无形中多了一丝烦躁和悲衷,同时心中就象是深秋的旷野,空落落的、好凄凉。徐文婷倒觉得拔了眼中钉的天地豁然开朗了许多,心中好畅快。得意欢快之色溢于言外。

“文丰,你接着咱爸的电话了吧?他说五点半准时给你打电话。”徐文婷讨近呼地说。

“接到了!”丘文丰冷冰冰地扔了她一句,便木木地收拾办公桌上的稿子。

“那咱们下楼吧,车快来了。”徐文婷说。

丘文丰没理。

“那咱们下楼去等车吧。”徐文婷又说。

丘文丰还不理。

车已在下面“逼逼”叫了。

“车来了!”徐文婷惊喜地说。

丘文丰夹了稿子只管往外走。

“文丰,你又干啥去?”徐文婷在后面叫。

“难道你不想让我去你家吗?!”丘文丰象头忙牛,红了眼,对着徐文婷大吼。

徐文婷唬得一振,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哧溜溜直打转。

皇冠绕过市中心,曲里拐弯,十分娴熟地从背巷钻到了市委大院内。下车时,丘文丰的心直发毛,他下意识地瞥了一下后面的徐文婷,见徐文婷那刚才还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已不翼而飞,脸上还挂了一丝自豪的笑意,这才放下十八条心,强抖擞精神,抬步直奔乃芬家去。

徐乃芬正在看电视。屏幕上现出六点四十的字样,丘文丰觉得这时间很漫长。

“澳,文丰,来来来,快坐快坐。她妈——文丰来了,上菜上菜,准备吃饭!”徐乃芬很热情,秃秃的亮头上泛着明明的光、款款的微笑中蕴有恰到好处的喜悦。

徐乃芬对丘文丰来说,简直是太熟悉了。徐乃芬经常以上级的身份去报社检查工作,还和丘文丰握过好多次手。那些时候,丘文丰总是规规矩矩站着,严肃而认真地向徐乃芬汇报工作。徐乃芬也总以上级的身份和丘文丰打着官司腔,从没有今晚这样暖和亲切过!

“哎哟,文丰啊,快坐快坐,婷婷,快去泡茶!还愣着干啥?”徐老太太轻得不得了!一双手拉住丘文丰直摩挲,眉开眼笑的,就象电影里的双枪老太婆见了江姐一样,哪儿都觉得舒服。

“你看看你看看,我老是对老头子说,我们文婷这下可相中一个好女婿了!要人样有人样,要文才有文才,哈何……”徐老太笑眯了眼。

“妈——”徐文婷挺潇洒地向徐老太撇了个娇。

徐乃芬摧老伴快去弄菜,别光顾说话了。于是,徐老太就一路风光地奔厨房去了。

不一会儿,七碟子八碗,便摆满了一大桌。

丘文丰心里酸酸的、软软的。想:他妈的下辈子最好变只鸟!不要再脱生人这个肉堆堆的玩艺了。

徐乃芬说文丰入席吧。丘文丰便木偶般地坐了下去。

徐乃芬说:“文丰,和婷婷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丘文丰答:“差不多了!”

徐乃芬说:“还需要什么?”

丘文丰答:“不需要什么!”

徐乃芬说:“那就五一结吧?”

丘文丰答:“那就结吧!”

徐乃芬说:“新房就安排在我这儿。”

丘文丰答:“那就在这吧。”

徐乃芬说:“近来报上工作还称心吧?”

丘文丰答:“糊里糊涂。”

徐乃芬说:“吃菜吃菜!”

丘文丰答:“吃菜!!”

徐乃芬说:“干干!”

丘文丰答:“十!!”

徐乃芬说:“我想提拔你当总编!”

丘文丰答:“不行不行,我没资格!”

徐乃芬说:“那就文艺部主任先当当!”

丘文丰答:“那影响不好!”

徐乃芬说:“谁敢放不屁?”

丘文丰答:“论可以淹死人!”

徐乃芬说:“别怕,有我呢!”

丘文丰答:“得人心者得天下!”

徐乃芬说:“你一向在报上人际关系不错!”

丘文丰答:“近来很糟!”

徐乃芬说:“管他呢,反正你有资历!”

丘文丰答:“可这时机不对!”

徐乃芬说:“我意已决!”

丘文丰答:“我不想干!”

徐乃芬说:“干!”

丘文丰答:“我没把握!”

徐乃芬说:“混帐,狗肉端不上——”

这时,徐老太使劲踩了一下徐乃芬的脚,狠狠地抠了徐乃芬一眼,徐乃芬的颜色便又变得温和起来。

“你是省作协会员!小说多次获奖,早该提拔,文艺部非你莫属!”徐乃芬说。

“可那么长时间一直没人提起,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怕人说闲话!”丘文丰说。

“那是主管领导狗眼看人低,眼珠子没水不识泰山,埋没了人才。现在这个节骨眼怎么样?我偏要提拔,谁要敢放个屁渣子、我踢他响屁子!”徐乃芬又怫然色变了。

“……”丘文丰吃惊地望着徐乃芬,喉间嚅动了一下,终没有再顶着徐乃芬说下去。

“那、那艾野怎么办?”丘文丰说。

“让他到通采部去!”

“这,这不好吧?”

“这已经很好了!就这样定了!我明天就让人去办。你好好准备准备,再有一个月就是你和婷婷的大喜日子了。”

丘文丰嘴里嚼着菜,感到吃得甚是艰难,甚是疲。

“就这事,还有别的吗?”丘文丰问。

“没了,就这事。干干!吃菜吃菜!”徐乃芬说。

“干干!!吃菜吃菜!!”丘文丰讷讷应道。

晚上九点钏,皇冠将丘文丰送回了报社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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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丘文丰如释得负地往沙发椅里一瘫,不由地想哭,大哭一场!试着皱巴皱巴眼睛,却怎么也挤不出一点点猫尿。转念一想,他妈的,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生活嘛!人生嘛!但刚想到这儿,眼泪却潸然而下。

他让泪水尽情地涌着,觉得很痛快。

他想:连花草他妈的都认人!自从梅玉蝉调离文艺部去编报部后,一盆君子兰和两盆天文竹相继枝死了。妈的!花草尚有情感,有灵性,认主人!我他妈一个大男人就这样窝囊!?

他想起了初次与梅玉蝉在这办公室见面的情景。

丘文丰比梅玉蝉早两年到报社。他是从基屋文化馆调上来的。丘文丰主攻小说创作,已算省上甚负名气的青年作家。他的小说有深度,有覆盖面,有别人想说而不敢说也不会说的某些东西,所以,他到报社后,就一直负责文艺副刊的编审工作。艾野有他这个主心骨,近年来副刊在省内外办的是很有威望的。

梅玉蝉拿着“报到令”来文艺部那天是个细雨绵绵的下午。由于她是美术学院的高才生,报社将她直接拨到文艺部当美术编辑。艾野一反手,将她安排在了丘文丰的办公室。

“你好!初来乍到,请多关照!卑玉蝉,很希望和你顺利而愉快地合作!”还没等艾主任介绍完,梅玉蝉已做了一个极潇洒极俊逸的自我介绍动作,带着些微的幽默与调侃笑了。

“噢,知道知道,经常在报上发表文章,并署名玉蝉的那位小姐就是你?!”丘文丰站起身来,显然很兴奋。

“丘文丰。以后互相关照”丘文丰说。

就这样,省去了许多实习生来报社那一套世俗的造做的什么老师呀之类称呼,他们很快就成了似曾相识的挚友。

丘文丰凄憷地笑了一下,推开那盒死去了的君子兰,细细地盯着玻璃板下的几张照片。

梅玉蝉很漂亮。

他说:“你的美术作品真漂亮,就象一帝给你的天然风姿。”

丘文丰想起了他们一起去登山的往事。

“你真有灵气和才气!”他说。

他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丘文丰又眼直勾勾地盯着梅玉蝉。那天,梅玉蝉只穿了一身牛仔服,并没有着意打扮,但他却说梅玉蝉好漂亮!梅玉蝉一甩乌黑披散的长发。笑靥一闪,瞅着他:“是吗?”

他说是。然后就把目光从梅玉蝉白皙的脸上移开,去看那岩。

“生活真好!活着真好!有时候。”他叹惜道。

“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是缺少发现,而不是缺少美!”梅玉蝉说。

“我这不正发现了一个美吗?”丘文丰那种火辣辣的眼光又来了,盯在梅玉蝉鼓鼓的胸脯上。

“不瞒你说,你过去到现在的小说作品,追求的不是这种美,而是一种生命的、艺术的那类东西。抽象的说是生命与艺术的某一种自然永恒!”梅玉蝉说,并会意地笑。

“啊呀!我的梅小姐,说下去说下去!我从来没听人这样透彻地评论我的作品,而你一下子就戳到了我的要害!来来来,说!!”丘文丰怔得睁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梅玉蝉一个女子之口。

梅玉蝉嫣然一笑,低头掐了一朵野花。

“可以看出,你的作品一直在向这个方向努力,但遗憾的是,你避免不了造作,老是忽略了自然!所以至今不如意。怎么样?卑人说的对不对?”梅玉蝉把花往鼻上一嗅,依旧调笑着说。

“对对!太对了!我的姑奶奶!我算完了!我今天服你了!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丘文丰甘愿拜倒在梅小姐脚下!请梅小姐无论如何为我指点迷津!”丘文丰激动得不得了,象一个孩子。

“括……”这回梅玉蝉却朗声笑起来。她笑的姿态绝美!他想。就象高山流水,就象空谷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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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文丰,拿相机来!”说时,梅玉蝉一把夺过了丘文丰手中的长焦距高级照相机。她象是早已发现了许多好镜头,所以几科不假思索,便在短时间内拍下了几张自然风景画面。拍完,梅玉蝉这才指着拍摄过的样景向他解释。

“你看,这是一堆乱石,这乱石中长出了一丛荆刺,而这荆刺上结满了红豆豆。乍一看,给人硕果累累的感受,我敢说这就是一部小说。这小说的主题就是生命经过奋斗之后的充实!可以想象成歌唱生命的美好,生命永恒的相许;你看这边,这是一座光秃秃的小石堆,与群山而独立。小石堆丛缝里间或生着一根两根杂草、野花。而就在两丈高的石堆壁上,却冷不了地长出一根歪歪拧拧的小松树。你细瞧,那树成前扑状,大半截在空中,呈斜上方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这是一种伤感、伟大的伤感,这是一种自省、严厉的自省!这如果是一篇小说的话,那它的内涵与外延就更多了!它可以是抒写人生的艰难,歌唱生命力的顽强,也可以是呐喊人类的悲哀,歌唱对艺术的炽着追求!这是一种悲剧色彩的文学;你再看那边——”梅玉蝉一扬手,那是一片乱草丛生的荒山坡。山坡上有几只白山羊在吃草,有几朵浮云儿在荒草上空盘旋。“这幅场景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它如果是一部小说,那只能是哀叹生命的虚无,哀叹尘世的艰难,那是一曲被永远流放了的牧歌……”

丘文丰听傻了,两只眼珠子象定了位,梅玉蝉讲完了许久,他都没能回过神来。

“天哪,天哪……”他这样喃喃着……

下山时,丘文丰象喝醉了酒,头重脚轻,左右摇摆,神情恍惚两眼迷离。他觉得心里好难受好舒畅!他知道那是经过日深年久默默积淀后的“发情”。他想,他真想象个小孩倒在妈妈怀里委屈地哭一样倒在梅玉蝉怀里哭一场。于是,他象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那样看着梅玉蝉轻轻地说:

“我想唱一首歌。”

“那就扯开嗓子眼尽情地吼嘛。”

“唱什么呢?”

“随便!”

“《相见恨晚》?”

“满意!”

丘文丰笑了。于是,他们一起哼着《相见恨晚》这首歌下山了。

山风摇着树儿花儿,树儿花儿在风中颤颤地抖。

丘文丰盯着玻璃板下那几张角度恰到好处的照片,觉得心中在隐隐流着血。

点燃一支烟,关掉台灯,躺在床上的他久久难以入睡。他想:妈的!好几年生活的酸涩已磨干了自己的泪水,有时想哭连一点猫尿都滴不下来!可今天晚上竞返朴归真了!象个女娃娃,委屈的泪水禁不住一个劲往下流。

作者:117.95.23.*   发表时间:2010-03-22 17:2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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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文件已批下来,很快转到部里,丘文丰顷刻间取艾野而代之了。

艾野耷拉着脑袋,酸憷憷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艾野来向丘文丰告别。

“文丰,该坐到那边去了,这几年委屈你了!”艾野说。艾野用手扶了扶镜框,眼圈红红的。“艾主任,我,我对不住你。”丘文丰觉着着那猫尿又要下来。竭力压抑着。

“唉、说什么对不住呢?生活嘛,人际嘛,就这样吧。我去通采部了,好好干!每个人都不容易啊!”

“艾主任,留下吧,我打报告辞去这主任!”

“这不是废话吗?文丰,我劝你以后玩真的,不要尽玩这些虚的!”艾野觉着丘文丰嬉弄了他,脸涨得紫红,把文件夹“呼”甩了一个大弧红,往掖下一夹,就愤愤然下楼了。

“我是真——”丘文丰冲着艾野想喊点什么,但觉得喉间噎满了苦涩涩的东西,沉得喊不出来。

转身回办公室时,徐文婷却将他横臂一拦:“丘主任,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在这边办公了。”

这时,正文丰那猫尿哗一下,溢了出来。但他却丝丝笑。他想:妈的!其实笑最能表达哭!
正文 第八章


下午,梅玉蝉从编报部打来电话找丘文丰,恰七丘文丰出去了。徐文婷一听是梅玉蝉,马上就不自在起来。

“梅小姐,找我们文丰什么事呀?”徐文婷故意刺梅玉蝉。

梅玉蝉更不示弱:“公事!怎么了?我这儿可没凉茶再给丘大主任喝!”

“你……”徐文婷又卡了壳儿。

“喂!徐小姐,记住了,丘文丰回来让他给编的部回个电话,我们田主任等着呢!”梅玉蝉放了电话。

婊子!徐文婷朝电话啐了一口。

不一会儿,丘文丰便推门进来。

徐文婷看着恹恹欲睡的丘文丰,心中直昌火儿,本想不告诉他回电话的事,但转念一想,如果田主任真有公事,过会再打一次,岂不让自己尴尬。

丘文丰在沙发椅里抽起了烟。

“田主任让你给他回个电话!”徐文婷说。

“编报部?”丘文丰冷冰冰地问。

徐文婷没言语。

丘文丰按起了键码。

“喂,文丰啊,刚才是我给你打的电话。怎么了?不陪着夫人去哪儿了?”

“噢,是你!”丘文丰心头一沉。

徐文婷两只耳朵机灵灵打了一个颤。

“你找我,有、有事吗?”

“啊?请等等——”电话里传来了梅玉蝉与别人插话的声音,丘文丰一听就知道是记者部主任荆北流。

丘文丰听梅玉蝉和荆北流这样说着话:“昨天晚上玩的真愉快,老荆你的舞姿不错嘛,步汉走得那么好!我跟咱们部里的记者基本上都跳过舞,还没见过你这样高超的技艺啥时候给卑人指教一二?”

“喂,喂,……”丘文丰有点烦躁。

“请等等,格——”梅玉蝉轻爽地笑了,那显然是在对荆北流笑。

丘文丰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他们喋喋不休的对话。这下是荆北流的声音:“久闻梅小姐的钢琴技艺有几手绝活,啥时候让我们一睹芳姿啊?”只听梅玉蝉答:“小事一桩,今天晚上就请家去作客,如何?”

“喂!喂!你在干啥?田主任呢?田主任呢?他找我有什么事?”丘文丰觉得喉咙里直冒烟。

“噢,田主任,请等一下——我说老荆,咱们一言为定!晚上先去我家玩钢琴,完了约几个人去跳舞——”梅玉蝉依旧忙着和荆北流说话。

“婊子!“丘文丰终于狠狠地甩下了电话。

徐文婷恶毒地笑着,一直目送丘文丰大踏步走出办公室。
正文 第九章


梅玉蝉蝉挎着那个小巧玲珑的棕色小包,沐浴在晚春的薄幕中,荡悠悠,象一个幽灵。

深黄的土山坡上稀散地长着几棵树,孤灵灵的。野花很少,这么大一座山。她想。夕阳刚刚落下,余晖还没有散尽,那乱丛丛隔年的野蒿茅草在淡淡的日晖下显得是那样地宁静、悠扬。她想说,如果这是一部小说的话,这一定能体现生命的虚无及挽不住生命流逝的忧伤和凄凉。

但,她没有说。

山开始静一下,空间开始暗淡起来,这一切都孕育着一种神秘。这神秘中有许多冷冷的凄凉和漫长。

她躺了下去,压平了一片软软的毛草。

我为什么要刺他呢?这是何苦来?她想。

下午,她故意做着那些刺激丘文丰!

荆北流也是搞小说的。她知道丘文丰一直把荆北流当作写作上的对手!自己所爱的人,和自己的敌手在一起潇洒调侃——丘文丰心里那就太不是滋味了。

她望着天幕的眸子潮湿了。她想:文丰,我们都要变了!你说过,当美丽和恶毒想融、人和兽混血,人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有价值的判断!生无望、死无望、一切衡量的标准无望!

是个小雨唰唰的星期天。

丘文丰如约去梅玉蝉家。当梅玉蝉推开房门俏皮地说声:“先生请”时,丘文丰竟看直了眼。他直至那时对彻彻底底地相信了老天所钟在梅玉蝉身上的那股子灵气!半晌,他才极认真极严肃地说了声:“天才”因为他平生第一次见到一个姑娘这样布置自己的房间:绿色的地毯;俨然是鲜活的一大片草甸子;只一架钢琴,仿佛是草原上荡来悠扬牧歌的不枯之源。他说,这简直是一幅画,是一部中篇!这多字就叫歌唱永恒的生命!他说这绿地毯是生命的本颜色,一旦奏起钢琴就是舒发生命之张力!

梅玉蝉知了。

他说真的真的,真是这样我不骗你。

梅玉蝉还笑着。

他说真的真的,确实这样我不说谎。

梅玉蝉双笑。

他说真的真的,这是生命与艺术的某种默契、某种交插、某种永恒!

梅玉蝉不笑了,眼眶发酸。

他激动的热泪盈眶。

梅玉蝉哭了。

他也出了声。

梅玉蝉说我们一对傻瓜旦流什么泪?

他说生活真好!活着真好!

梅玉蝉说那我们为什么哭?

他说谁知道?

于是,他和梅玉蝉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这是生命与艺术,艺术与自然的平衡,这种平衡不能破坏!否则,就如同美丽的恶毒相结合,人性与兽性混血,那将不再是永恒、而是一种苦难、一种伤感、一种悲哀!这苦难使生无望;这伤感使死无望;这悲哀使一切有价值的判断无望!

梅玉蝉说我听不懂,你具体点。

你说谱态就是一例。

梅玉蝉大眼一闪,看着丘文丰的脸,想一想,就不在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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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第二天一上班,梅玉蝉就拿出一副美术作品说:受你昨天中午那番理论的影响,这是我昨天晚上的随笔小作,请先生品评品评,如何?

丘文丰接过一看,主画面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沙漠中有一棵大树,那树只残留半截身子,显然上部让雷电击折或者是遭了刀斧之虞。就在残败的腐体里,一条弯曲的枝条却直向斜前方伸去,煞是炽着!更令人膛目结舌的是这树桩下卧着两个憔悴的旅人,成互相摁压状,上面的人披头散发,正用嘴狠狠地咬住下面那人的喉管,疯狂地吸吮着浓殷的鲜血!!下面那人……下款落:岐路旅伴。梅玉蝉某月某日是夜遐笔。

“这是你画的?”丘文丰问。

“是本姑娘的作品,如何?”梅玉蝉答。

“完了完了,这下露出了狼的尾巴!”丘文丰头摇得象拨郎鼓,故意使面部颜色十分严肃。

“此话怎讲?”梅玉蝉懵了。

“你若变态了,会杀完世界上所有的男人!”丘文丰说。

“啊?是吗?哈——”梅玉蝉开心地笑了。嘶嘶嘶,三把两把,她顷刻间撕了那幅作品。

“嗳——你怎么能够这样!”丘文丰上前夺时,已经迟了,只夺守来几片碎纸。丘文丰瞅着残缺的纸片,心疼地直扎嘴:“啧啧,多好的一件作品,绝活,这下全完蛋了!”

“不撕了它,你不把我当成魔鬼了?我可不愿意唯一欣赏我为文为艺的人视我为虎豺!”

“你是个披着狼皮的羊羔羔。”丘文丰说。

“你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崽崽。”梅玉蝉说。

她记得,自己最早说丘文丰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崽崽的在那天登山下来的夜晚,就在山麓的一树灌林丛下……丘文丰最早说自己是一个披着狼皮的羊羔羔,是在昨天晚上,就在自己的绿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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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十一

地气重了,有点冷,又起了些风。

梅玉蝉坐起身,抹一把冰冷的泪水。她想:丘文丰,我不杀你!你本就很累,这是生命的悲剧!是艺术的悲哀!但你能不相信自己的论断吗?当美丽被无常奸淫,当兽性和人性混血,生能有望吗?死能在望吗?一切有价值的判断能有望吗?

山风过处,荡悠悠将梅玉蝉嘤嘤的泣音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象一支哀凄、悠扬的牧歌。

上午报社开了个会,说是五月底要组织一次外地考察,交流办报经验。途径三省七市,大约需要一个月左右。由于时间紧,报社决定每个部下去抽出一到两人,并尽快将名单报上来。将散会时,社长胡麻木却哈哈一笑说:“借此机会,我转告大家一个喜讯,我们丘主任和徐文婷小姐将于下星期一举行婚礼,届时请大家去吃喜酒!”

这时,会场立即鸦雀无声,众人的眼光齐刷刷一下子投到了丘文丰这里,丘文丰被这些眼光压得头冒冷汗腹背发麻,嗫嚅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徐文婷眼睛亮,她急忙打开自己的小提包,抢起一大叠鲜红透亮的请柬,从胡社长那儿开始,逐个散了起来。

“下星期一准时来啊!小宴薄酒,大家图个快活!”徐文婷说着散着,全然不被这尴尬的环境所影响情绪。

轮到梅玉蝉了。徐文婷更是扬眉吐气!得意之极:“梅小姐,届时一定大驾光临哟,你的钢琴演奏是绝活,到时候可要给我们运动会妻助助兴啊。”

“过誉了!不至于吧?”梅玉蝉故意突出了“不至于”三个家。“徐部长的千金合卺之礼,高手云集,哪有我们用武之地!”梅玉蝉说,又狠狠地刺了她一下。

“哄!”众人异口同声来了个大合笑!

徐文婷脸儿一阵红一阵紫,一阵白一阵青,她深知自己远不是梅玉蝉的对手,便强颜假欢地走开了。

丘文丰的情绪坏透了!他明白众人给他来的那个大合笑的用意!那是嘲讽!那是挖苦!

散会后,人们或三或两地往外走,那请柬在手中悠闲地掸得啪啪响,话题立刻便转到外地考察、途径三省七市上去了。

丘文丰想哭,但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正文 第十二章
十二

五一节那天,丘文丰和徐文婷的婚礼如期举行。

这天,报社上上下下去了六七十人,加上徐乃芬的上司下司、亲戚朋友关系户,整整坐了三十多席!承包喜筵的是市内一家甚负名气的大型饭店。车队出发前往饭店时,整整排了一公里的队。这车队简直汇齐了中国街面上跑的所有有头脸的车。不用观其人,只细看其车,就能分出个高低上下,这官那官来。鞭炮响起来,你会以为这儿发生了暴乱,在举行激烈的“枪战”,这“枪战”一直延续了一个多小时。

围观的人如长潮一般,就象是看那一国总统实访华。

徐乃芬高兴得一天都没合笼嘴,端着个酒杯东走走西转转:喝好!马市长;来来,张主任,酒不好,多喝几杯;哎哟,李书记您也来了!您坐您坐,你喝着,来来,我敬你一杯;啊啊,老胡,你可要替我招待好报社的贵客们哟……

徐文婷红朴朴的脸上泛着醉人兮兮的光,随着木木的丘文丰不住地向来宾客套]敬酒。

丘文丰看看快到梅玉蝉身边时,对腿就象灌了铅,沉沉的,要提起,甚是艰难。

“丘主任可算得上又喜临身了,怎么这样小气!磨磨蹭蹭的连一杯水酒也舍不得敬人!“梅玉蝉飘然而至,先发制人。

“噢,梅、梅、梅小姐说,说哪里话,我们这就要过去!”丘文丰心悸动着,不敢端杯。

“来,举杯文婷,祝你们新婚愉快!”梅玉蝉灌下了一大杯白酒,用挑衅的目光盯着丘文丰。

丘文丰手抖着,杯里的酒不住往外溢。徐文婷见此情景,咕咚一口灌完了自己那杯葡萄酒,然后一扬手夺过了丘文丰手中的那杯白酒,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梅小姐,饶了他吧,他喝不了酒……”徐文婷眼中闪着泪花。

梅玉蝉却一转身,双手轻轻地往编报部田平夫主任背上一把:“田主任,我醉了!”

丘文丰觉得酸酸的,牙齿一使劲,又觉着咸咸的腥腥的……
正文 第十三章
十三

客人散尽,钟打十二,新房内柔和的壁灯光下,斜歪着丘文丰。

徐文婷坐在沙发里不住地搓着手指头,并不时地向手腕上去看表。

“文婷——”丘文丰歪直了身子,懒懒地说。

“嗯!”徐文婷惊喜地仰起了头。

“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天晚上?”

“就是那个星期五,我值班,你说……”

“这……”

“这什么?难道现在你还不肯说吗?”

“我说了,你、你生气不?”

“不,你只管说!”

“那天晚上是我自己到你办公室去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对你家里人说我……”

“不那样说,你怎么会跟我结婚?”

丘文丰脸木木地,一会儿便铁青了。

“你过来!”他说。

“我爱你。”徐文婷怯怯地说。

“你过来!”他说。

“我太爱你了!”徐文婷动情了。

“我让你坐过来!”他说。

“我知道你喜欢梅玉蝉,但我要夺走你!我真太爱你了!”徐文婷动真格的了,委屈的泪水哗一下淌下来,一下子扑倒在丘文丰怀里便亲上了。

丘文丰慢慢地举起徐文婷的头,细细地看着,看着,眼圈渐渐发工,突然,他一甩粗壮的胳膊,只一下就把徐文婷掀翻在地:

“你他妈的口口声声说老子强奸了你!老子他妈的今天晚上就真强奸你!——”说时,嘶一声,丘文丰扯下了徐文婷的裤子!喳,又一声,丘文丰扯碎了徐文婷的内裤……
正文 第十四章
十四

名单很快送到了社长办公室:文艺部两人,是丘文丰和小李;编报部两人,是田平夫和梅玉蝉;记者部两人,是荆北流和叶友兰;通采部两人,是艾野和邵文功;其他各部亦都去两人,恕不细述。

这样,五月二十五日,由社长领衔,市报一行二十余人,一齐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将经三省七市,考察工作,交流办报经验。

五月二十七日凌晨,一行人到达第一站G小。胡麻木社长宣布:集体休息一天,明在按计划进行参观坐谈。

打前站的人早已订好了房间。进行宾馆,大家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便各自琢磨着安排这一天的消遣来。

丘文丰裹了睡衣,斜卧在沙发里,点上一支烟,觉得近来一直自囚的精神解脱了许多。结婚二十多天,丘文丰感到自己变化太大了。以前那种自由的、不畏结果如何的探索精神在他身上消了磁;过去那种无规律、棱角明显的创作风格散了架;往日那种把艺术与生命同提到永恒档次上的体验消失了,生命之张力不复反弹!他觉得二十几天活得很沉、很涩、很累。

在市委大院里,各种平时熟悉的头脸人物抬头不见抵头见!多少同行同职同年的朋友碰不见撞见!这些他统统都得装起假面来应付!不管是谁,他觉得自己都必须装孙子,真诚地叫声爷!否则,那眼光,那指猫打鸟,那窃窃私议真让他受不了。回到家里,徐乃芬似乎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天下班丘文丰必须到他房间去坐一坐,表面是拉家常,实际上是汇报你今天的工作。非但如此,徐乃芬还喋喋不休地给丘文丰分段介绍着市委市府的机关人际:谁你该讨好着,谁你该嘴甜着,谁,你能溱活着过就行了。

每每听着岳丈的话,丘文丰就感到很悲哀,很因乏。他觉得自己实在最力不从心,实在是累得要死。曾有几个晚上,丘文丰留在报社迟迟不归,想静下心来写一点东西,可徐文婷每隔五分钟就向分公室打一次电话,搅得他心烦意乱、近来本就迟钝的构思,很难使一个个文安排队进入纸格。

然而,报社的同聊们并没有因些而饶过他丘文丰。

那帮人见了面总是打着哈哈说,丘文丰官运横通!苟富贵,无想忘啊老兄!莫忘了照顾着穷哥们。

他知道,那帮人说的官运横通是有一定影射意义的。报社总编室的编制除胡麻木社长本身兼职总编外,下设两个副总编,一个在丘文丰荣升主任时就已外调,但那缺儿一直空到如今。于是一些人就敏感起来,暗地里互相议论:这缺该谁补?一次,丘文丰加班编几篇稿子,去总编室找胡麻木商量。路过通采部时,无意间听到里面好几个人争得铿锵有力、互不相让!脚步一慢,就听有人说:

“妈的!丘文丰他凭啥当主任?”

丘文丰一怔,觉得声音好耳熟,再一愣:这不是田平夫吗?

“要说当主任,人家有资格,他妈的人家发的那些作品在哪放着呢!在省上连年获奖!仅凭这一点,咱报上有几个关键在于他小子不该找徐乃芬那老王八当台柱子!更不该打老艾的黑枪!”丘文丰听出是荆北流的声音。

“丘文丰那小子干了徐文婷还当主任?妈的胡麻木真是胡麻木,报社莫非人都死光了!”田平夫依然愤愤不平。

“干不干咱不不知道,可丘文丰当主任算个屁事!以我看,说不不定期哪天胡麻木还要把那个空缺给丘文丰呢!”艾野插了一句。

“副总编?”

“副总编?”

荆北流和田平夫的声音显得很急切。

“可不是?”艾野说。

“妈的,这缺北流最合适。”田平夫说。

“属,你田平夫的资格比他老!”荆北流说。

“妈的!他岳丈是部长也不能这么不提汉呀,这简直是官僚主义!”田平夫更加愤怒了。

“是啊,报社也要注意一下影响嘛,小小编辑一个,才三天两响摇身一变就成了副总编!那以后还让我们怎么工作嘛!”荆北流也来了情绪。

“唉,咱们在这放屁顶个啥用!总编人家照样当!”艾野说。

“完了完了,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田平夫嚷。

“世界末日到了,妈的哪天我也挂上一个省长或厅长的千金,搞他妈一个省刊主编省报社长当当!”荆北流笑了。

“扯鸡巴谈!”田平夫跟着笑了。

艾野似乎没作声。

想到这儿,丘文丰捻了烟蒂,缓缓地躺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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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十五

我得感激这次考察,他想。如果不是徐文婷给他来那一手,他绝对取代不了艾野;取代不了艾野,他绝对不至于招致来那么多同事甚至朋友的怨愤;没有了这睦怨愤和压力,他也绝对不会和梅玉蝉闹僵;不和梅玉蝉闹僵,他现在仍然可以象过去那样静下心来搞创作。然而一切都让这个主任给搅乱了!一旦进入官场,就难免世俗,就难免忙于应酬,由此消磨了才气,消磨了理想与追求。他本就不是当主任的料儿,人家当主任是爷,你当主任是孙子!他想:一个孙子已经使他如得大病,何况副主编,那恐怕要装重孙玄孙,最终导致他得绝症!

是这次考察解救了他。他不但甩开了徐文婷令人倒胃口的纠缠,而且可以暂时撇开那个“空缺”不去想,甚至忘掉自己是个主任,摘掉孙子这顶高压帽,好好轻松几天。

唉,人啊,太不容易了!他妈的下辈子学贺慈航,变只傻鸟儿多好!

蓝蓝的雾圈在丘文丰夹着的烟屁股上丝丝作响,丘文丰两眼酸胀、觉着很涩很涩……
正文 第十六章
十六

大家走访记录、坐谈观察、拍照留念,忙得甚是开心。搬指一算,已经在G省停留了七天。胡麻木宣布:今天放假一天,或去附近名胜地方游览,或去街上随便玩玩,各自安排日程,但要注意安全。明天早上七点宾馆门口集合。八点准时出发。

丘文丰打了个喷嚏,觉得有点不舒服,就依旧回到自己房间,准备写一点东西,然后好好埋头睡一觉。

“啷……”电话铃响了。

丘文丰拿起了话筒。

“喂,哪位?”

“啊啊,蒋委员长吗?报告蒋委员长:共军主力齐聚长江北岸,看来不日就要过江!但我长江沿岸兵力薄弱,装备不足,恐难以抵挡共军百万之众,故请委员长速速增援!”梅玉蝉故意把声音压得粗粗的,阴阳怪气地和丘文丰打哈哈。

“啊,玉蝉……”丘文丰想哭,但却酸酸地笑了。

“玉蝉,不要这样嘛,你变了!”丘文丰觉得眼中热呼呼的。

“嗳,丘大主任,说正经的,我们几个人约好了中午去跳舞,你也去吧!”

“就不了,我有点不舒服。”

“狗屎!唬谁呢?刚才还好好的。”

“真的,不骗你!感冒了!”

“感冒了?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会感冒?”

“玉蝉,我求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我受不了!”

“狗屎!”

“玉蝉——”

“说跳舞,你到底去不去?”

“我真不舒服!”

“放屁,不舒服也得去!”

“玉蝉,你变了!”

“狗屎!去,还是不去?”

“这……”

“真没劲!他妈的阳萎了?”

“那……”

“记住了!市中心大街235号,东方舞厅,中午12点整,我们等你!”咔叭,梅玉蝉放了电话。

丘文丰抓着电话,呆呆地怔了半天。
正文 第十七章
十七

中午十一点半,丘文丰独自一人踯躅在市中心大街上。

望着西部古城的内脏所呈现在他面前的种种流行色和风俗风貌以及人情,他心里似乎并没有创作的冲动,有的只是怅然若失。的确,他发觉梅玉蝉开始大幅度地变态了,变得几乎堕落!从前她不是这个样子啊,她简直是一种艺术,一朵花,一把能让人产生张力的生命之琴。她身上所具有的某点东西能启发你去寻找一种有限与无限的东西;想象一种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的艺术升华!她简直就是一种生命的潜源泉,一种生命的原动力,一种艺术的、永恒的本颜色!

然而,现在的梅玉蝉算什么呢?他想起了一句名言:比堕落更可怕的是堕落时非常地清醒。远远地,他望见了站在东方舞厅门口的梅玉蝉。
正文 第十八章
十八

她仍然那样美!他在心中说。

站在东方舞厅门口的梅玉蝉,宛如一棵绝立于西部高原之上的白色野玫瑰,色彩鲜亮而意气丰发。

梅玉蝉穿一件开放型的白色“知了衫”。所谓“知了衫”,乃无扣无袖而无襟,形态就象知了的两条薄翼。在知了衫下,不知梅玉蝉啥时买了一件富有浓郁民族色彩的裹肚,堇色的。那两座“小山峰”把堇色裹肚顶成两个“蒙古包”,发着亮,甚是风姿綽约,甚是性感。梅玉蝉的脸特白且净,有两个不太明显的酒靥,笑时就象平静的湖水上窝了两个小旋坑。她的眼睛更叫绝!这使人想起了圣经上传说!天使的眼睛一闪,一瞬间万物暗淡,兽不吼,禽不鸣……

梅玉蝉已发现了丘文丰,一甩披肩的长发,超短裙一晃,那两条滑腻的小腿格悠格悠拧过来。

“委员长亲临长江沿红,战事有望了!”她又来了那一套。

“饶了我吧,玉蝉……”丘文丰觉着那猫尿又要下来,心中骂自己没出息。

“委员长说那里话?日后只要给弟兄们留条活路,卑职将感激不尽!”梅玉蝉依然撇着那腔。

“你杀了我吧!”丘文丰说。

丘文丰实在受不了,他觉得梅玉蝉一夜之间似乎变了性!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臭男人。

“快,里面开始了!姑奶奶可不想和你多绕舌!”梅玉蝉一甩长发,把丘文丰扔在身后。丘文丰和梅玉蝉走进舞厅时,荆北流、田平夫、艾野,以及报社的另外两名女编辑已在里面等待多时了。
正文 第一十九章
十九

“噢,丘总!大驾光临,有失运迎,恕在下不得早知!来来来,坐、坐。”荆北流先自迎上来,装作一幅极热情的样儿。

“丘、丘总?”丘文丰有些诧异半天里没转过弯儿。

“荆主任别急着巴结嘛,人家丘主任还未正式补那个缺呢!”田平夫不怀好意地说。

“迟早的事嘛,晚叫不如早叫!”荆北流说。

“调笑、调笑……”丘文丰嘴里尴尬地木讷道。“请人家坐着再开玩笑不迟嘛。”艾野没抬头,低低地说。

“跳舞跳舞!那些臭狗屎藏到以后的卧铺里去说!”梅玉蝉插过来一杠子。

舞曲响着,直至此时,大家才静了下去。

“先照顾丘总,就这三个舞伴,丘总任意挑!”荆北流说。

“那当然了!丘总何为丘总嘛!”田平夫依旧不怀好意。

“让玉蝉先陪文丰跳,你们二位任意,我先歇着。”艾野点了一支烟。

于是,大家默许,一切开始进入情节。

丘文丰盯着梅玉蝉,觉得抬起的胳膊很沉,久久搭不到梅玉蝉的腰肢上去。

“动口动手吧,丘主任!”梅玉蝉靠上来说。

“……”丘文丰想笑,但却差点咧嘴哭起来。

“不达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本姑娘可不想死亡!开始——”梅玉蝉狠狠地用左手一勾丘文丰的脖子,右手同时牢牢地搂在了丘文丰的后腰上。

丘文丰牙一咬,感觉到后腰上一片麻辣辣的疼。

音乐如水一般、缓缓地流;光红如绵一样、软软的暗,丘文丰脑际的开阔地上一片模呼,思绪仿佛进入了一片四面不着边的大草原。他想起了一首诗: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茏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狗屎!你踩了我的脚!”梅玉蝉骂了句。

“噢,对不起,对不起……”丘文丰的思绪被梅玉蝉一句狗屎,从茫茫的无边中唤了回来。

他脸红了,有点烧,不住地向梅玉蝉放谢罪。

梅玉蝉双眸一闪,盯住了丘文丰的眼。

她的眼睛多美!他想。这深不见底,深深莫测的眼睛,多象是生命冥冥中的伤感,多像是艺术幽幽中的哀凄和清冷。他记得电影《二泉映月》,那声音象一股凄凉的柔风,徐徐飘向河对岸那明灭忽闪的渔火……

“狗屎!又踩了我的脚!”梅玉蝉搡了一下丘文丰,兴趣索然。

“啊啊,我,我走神了!”丘文丰成了紫脸,搭讪地再次向梅玉蝉道歉。

音乐节奏快起来,丘文丰这回再也不敢分神了,他鼓足了吃奶的劲,抻着梅玉蝉盘旋起来。

梅玉蝉笑了,全身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梅玉蝉想。

作者:117.95.23.*   发表时间:2010-03-22 17: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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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二十

梅玉蝉想起了许多往事。

梅玉蝉从美术学院毕业分配到市报时,徐文婷已经在报社呆了两年了。

徐文婷一直把丘文丰当作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并默默爱着。那时,丘文丰对徐文婷感觉亦不错,每每在一起谈这论那,还算投机,但那只不过是同事之间的正常交往而已。徐文婷却不那样认为,她觉得丘文丰也喜欢她,就如同自己喜欢丘文丰。

梅玉蝉的到来,打破了徐文婷的平静。她觉得是梅玉蝉勾走了她的所爱,故而一场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的哑剧开始了。

说实在的,丘文丰自从和梅玉蝉相处以后,他的整个人起了截然的变化!他没想到一个女子竞包容了那么多自己所要追求的东西;一个女子竟能把生命与艺术联系起来讲得那样深奥、妙绝;一个女子竞能如此超凡脱俗,形成她自己的那一种生活风格!他拜倒了,彻彻底底地拜倒在了梅玉蝉脚下,从而也发病般爱上了梅玉蝉。至于徐文婷那里的内在,他是丝毫不知的。

梅玉蝉更爱丘文丰。

她读过丘文丰许多小说,她觉得那才叫纯文学、那才叫深层次、高档次的作品。她觉得丘文丰每篇小说中都洋溢着对美好生活的歌唱,对生命永恒的挖掘,对艺术完美的赞叹,对自然残缺的悲哀。她觉得读了丘文丰的小说,你会感到人生的苦难和人生欲望的炽着……

她的美术作品就力求反映这一风格,但总提不到理论概括的程度。然而,丘文丰的小说恰恰弥补了自己的这一缺限!她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丘文丰配她爱!这生活中,只有丘文丰是自己天意撮和的生命之旅,艺术之旅,性爱之旅。

她知道徐文婷很喜欢丘文丰!

她知道徐文婷害的是单想思!

她知道自己犯不着和徐文婷争风吃醋!

她知道丘文丰只爱自己别无她求!

尽管她都知道,但她还是习惯于说风凉话,刺刺丘文丰。

于是,那次出差临行时,她笑着对丘文丰说:

“莫要打黑枪!”

“此话怎讲?”丘文丰问。

“我出差要半个月,你都不想另寻新欢?”

“小姐,有你陪我,卑人今生无求!”丘文丰说。

“隔壁的徐文婷可是一直追你不放的啊!”

“那是她的事!我从来就没往那方面想!”

“有我时你当然不想,没了我呢?”

“绝乎一样!”

“噫,不当狗判徒才怪呢!”

“对于革命事业忠诚到底,死不投降!”

“屁!恐怕等我回来时,你经不住她的软化,早已投她而去。

“如果真那样你杀了我!”

“用不着!”

“那我去跳压水井!”

“格……”

很长一段时间,她想:某些事就是提前有一点预感!她出差走的前几个晚上,老是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徐文婷和丘文丰赤条条搂在一起,而且就在自己的绿地毯上……

她心里有点虚,临走时说了那些话试探丘文丰。她想:一个人如果把一个人爱真了,那就永远也安宁不了!越爱的深,就时时越怕失去!

漫长的十五天后,当她抱着重逢时预料的惊喜踏进报社时,迎接她的竟是那样一件事。

第二天,丘文丰就约自己去咖啡屋,企图解释一切。

“哎哟,狗屎——”丘文丰又踩了梅玉蝉的脚,梅玉蝉从哀恻恻的记忆中收回了辣痛的右脚,再骂了一句狗屎。

“完了完了,这舞算跳不成了!丘主任真没劲!”梅玉蝉恶毒地一推丘文丰,竟自回茶几那儿休息去了。

丘文丰打了个喷嚏,觉着鼻子疏通了许多。一摸头,湿湿的、一把冷汗。

一曲放完,大家下来喝了点饮料,已不象初来时那样气焰高张,好象都已进入了一种意境、一种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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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第二支曲子开始了,梅玉蝉先自邀请了荆北流下场,田平夫和艾野分别邀了报社那两位女编辑。于是,一切又重新开始。

丘文丰喝着饮料,抽着烟,感到刚才出的那身汗开始发冷。

梅玉蝉笑靥盈盈地边跳边说着什么,并故意将身子靠紧荆北流,显得很亲呢,显然是做给丘文丰看。全然没有了刚才和自己跳的做作、冰冷、心不在焉。

丘文丰发觉那汗更冷了。他预感到梅玉蝉使他更心碎的动作还在后面!他想起自己曾对梅玉蝉说过的一句话:你如果变态了,会杀尽世界上所有的男人!于是,丘文丰缓缓地站起身,一刻也不停地逃离了东方舞厅。

六月十五日,胡麻木率领他的考察组离开逗留了十天的第二站Q省,于十六日上午十时,抵达此次考察的最后一站X省。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五天后,胡麻木社长组织大家开了一个总结会,算是将此次考察打上一个句号。会后,胡麻木社长宣布:今天休息一天,养好精神,明天一早,集体到离此不远的W县旅游胜地天池去玩!

W县离省城二面多公里,明晚在县招待所歇一宿,后天到天池,大后天才能返回!胡麻木社长说。

一听说去天池玩,丘文丰一方面为能有此机会一瞻闻名遐尔的天池芳蓉而惊喜,同时又为复将回到报社那复杂的人际中去而心烦。

稀里糊涂睡了一觉,梦里梦外想了些是梦非梦尽烦人的事,正自惆怅,电话铃响。

丘文丰心灰意懒地拿起了听筒。

“我,文丰,啊,胡社长,是您呀!您有什么事?”丘文丰竭力装作接到胡麻木的电话时很惊喜似的。

“你到我房间来一下,我有点事。”胡麻木说。

“我这就来。”

“就这样。”

丘文丰放下电话,暂撇下那些烦人的事儿,急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带上门奔胡麻木所住的房间去。

胡麻木住202房间,抬脚就到。

让坐。

胡麻木递过来一支烟,又捧来一杯茶。

“怎么?这一段时间感觉怎样?胡麻木问。

“还可、可以。“丘文丰咽了一口茶说。

“考察工作终于圆满结束,你对报社现在的情况有什么感想?”

“我、我能有什么、什么感想。”

“哈……”胡麻木咧开大嘴笑了。

胡麻木说:“别人可以这样说,你就不能!”

丘文丰问:“为什么?”

胡麻木说:“你是社里栽培的重点对象!”

丘文丰问:“为什么?”

胡麻木说:“就为你有资本!”

丘文丰问:“我有啥资本?”

胡麻木说:“作品。”

丘文丰有点恼:“为什么报社以前不考虑我的作品、资本?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提、提、提!”

胡麻木笑了:“文丰,明白人能说这傻话?人际嘛,对不对?啊??”

丘文丰脸红脖子粗:“你们不要盯住我不放!”

胡麻木依旧推着笑:“我们就看重你!”

丘文丰续了一根烟:“那您说,你们怎么栽培法?”

胡麻木兴奋了:“这次考察完回到报社后,你赶时间写一份建议报社改革编制、吸取兄弟报刊办报的先进经验文章,然后给我递上来,用不了多久,报社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的。”

丘文丰沉默了。其实他早想写这样一份建议了,但每每于提笔之际,总感到写了也白写,说了亦白说,反而打不着狐狸弄得一身臊!改而也就放下笔睁一眼闭一眼听之任之了。如今社长亲自吩咐要他写,他不但没高兴,反而觉得痛心。他觉得他自己正在钻一个人家早就为他预谋好的圈套。

胡麻木见丘文丰默然不语,以为丘文丰应允了。便带着先透透风的口吻说:“起码咱们报上那个副总编总不能长期缺在哪儿,至于以后的事儿,我看你的造化也是无量的嘛。”

丘文丰依然不言语,静静地抽烟。

作者:117.95.23.*   发表时间:2010-03-22 17:2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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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好了好了,就这一点事,来来来,我们好好喝几杯。一来庆祝庆祝我们此次考察圆满成功;二来为你以后路子越来越宽!”说时,胡麻木从壁柜里取出了一瓶“贵州茅台”,给丘文丰先斟上一杯,然后给自己也满上。

“祝我们考察圆满成功!”胡麻木端起第一杯酒。

“干!”丘文丰说。

“祝你老兄来日方长!”胡麻木端起第二杯。

“干!”丘文丰说。

“祝你尽快写出改革方案!”胡麻木端起第三杯。

“干!”丘文丰说。

“祝你顺利当上副总编!”胡麻木端起第四杯。

“干!”丘文丰说。

“祝你顺利开展工作!”胡麻木端起第五杯。

“干!”丘文丰说。

“祝、祝徐部长,身、身体永远、永远健康!哦——”胡麻木端起第六杯,打了一个浓浓的酒嗝。

“干、干!”丘文丰眼昌金星,党得胃中作潮。

“祝你、有、有朝一日,当、当上社、社长……”胡麻木端起了第七杯酒,嘴角不住地抽搐着。

“哇……”丘文丰大哭起来!

“哇——”丘文丰吐了一地毯。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听到吵嚷声,荆北流和梅玉蝉最先赶到202房间。一个月的考察活动,梅玉蝉的大半闲遐都和荆北流泡在一起,这使人感到他们关系暧昧莫测。

丘文丰依然在哇哇地吐、哇哇地哭。

“文、文丰,你、你就、就这么点、点酒量?”胡麻木一手端杯,一手乱茇拨拉,摇摇摆摆地往丘文丰跟前走。

“胡总,你醉了,快躺到床上歇息吧!”梅玉蝉胳膊挽住了胡麻木。

“不、不,我、我没醉,我还、还能喝!”胡麻木舌头根子硬得使他说不上一句完整话。

“喝喝!狗屎,你喝个马尿!下次继续灌吧!”梅玉蝉乐了。

“那是谁?!”一直在吐在哭的丘文丰朦胧间听到了梅玉蝉那句“狗屎”,便立刻大吼起不!

“你老娘?格……”梅玉蝉又笑了,带着十足的恶毒。

“梅玉蝉!你这个披着狼皮的臭羔羊!哦——”丘文丰骂道。

“丘文丰,你这个披着羊皮的臭豺狼!格——“梅玉蝉乐弯了腰,连连咳嗽起来,一捂嘴,手心中咯出了一滩红红的血团。

胡麻脑袋耷拉着,往下一坠,从梅玉蝉左臂间滑下去,“呼呼”拉起响亮的风箱。

“哈……”丘文丰开始狂笑起来。

“文丰,文丰,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冷静点,压着点滴酒劲!”荆北流抱住挣扎着的丘文相,喉咙间涩涩的。

“梅玉蝉!你杀了我!”丘文丰喊。

“……”梅玉蝉默然无语,缓缓地靠在了墙壁上。

“你醉了文丰,来,我扶你去睡觉!”荆北流两行醋酸的泪水已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

“梅玉蝉,我要和你睡觉!哈——”丘文丰再次狂笑。

“……”梅玉蝉平静如水地盯着丘文丰看。

“文丰、文丰……”荆北流已经泣不成声。

“上帝啊!你已使我驱逐了我生命与艺术所凝结成的永恒之魂!求求你,也请把我艰难的行尸驱逐吧!啊——!啊——!!啊——!!!”丘文隐开始狂跳,企图往外跑。

“文丰……”梅玉蝉终于激灵打了个冷颤。

这时,考察团的人你传我、我传你,不一会儿都飞快地向202房间汇聚。

田平夫笑着第一个迈进门来。

“王八蛋!滚出去田平夫!滚!”荆北流两只泪眼已变得血红,对着前脚刚踏进门的田平夫声嘶力竭地吼道。

“滚!他妈的五八蛋再不滚老子捶了你!!”说时,荆北流抡起酒瓶子就摔了过来。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咣!矮园的茅台酒瓶就摔了过去砸在田平夫身上。田平夫象一条跳上岸的落水狗,夹着尾巴一溜烟跑出了202房间。

“这是哪儿跟哪儿!这是哪儿跟哪儿……”田平夫一边抱头鼠蹿、一边不无余悸战战兢兢地喃喃道。

大伙见状“哗啦”一下,象落潮的水一样各自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听着202房间隐隐的吵闹。

那声音渐渐小下去……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丘文丰被人从疲倦的睡梦中摇醒:社长吩咐,去餐厅用餐,八点准时出发,去天池游玩!丘文丰眨巴了一下惺忪的睡眼,党得昨夜那梦好象做得特长特长,以至于他直至现在还四肢麻木,浑身无力!一下床,肚中翻腾着酸啦啦,麻棘棘的味。呵一口气,妈的!醺死人的酒臭味!

昨天准喝酒了!他想。

是胡社长打电话叫我去他那儿了。他想。

又是那个副总编!他想。

对对,喝了喝了,是昂贵的茅台!妈的,准喝醉了!胡社长好洒量!他回忆起来了。

妈的,准出丑了,我啥时回来睡的怎么记不起了!妈的妈的!准醉了!准出丑了!

作者:117.95.23.*   发表时间:2010-03-22 17:2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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