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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利欣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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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三、四时天光,草野芬芳·刁利欣

面对一片草已经快四十年了。这近四十年来的时光让我忽视了草生草长的地方,而某一个时辰里,一点蒙昧的光亮让我意识到,草有时是长在我的窗下,但更多的时候,它是长在四时天光,我闻得到草野的芬芳。我走上去或者躺在上面时,觉出草的软和草内部挟带的锋芒和凌厉。有时我躺下去,整个人也会软得像一棵草,默然的长在人生的某个角落,有时会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更多的时候,会沿着一条中规中矩的思想向前活着,像铺展四时天光的草野一样,和更多的人生秘密纠结一起,用自己的触角触及大地的深处。

记不清是哪一天,听到盛中国的小提琴曲《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其夫人濑田裕子以钢琴伴奏,还有王铁锤的竹笛版《帕米尔的春天》,其中带着中亚味道的塔吉克民间音乐素材,装饰性半音,四音和弦,华彩段落,雄奇旷凉、神秘悠远。后来看了一些片子,有电影的,有纪录片,片中总会有草野出现,平时一眼望去的草野此时充满了辽阔的神秘。二十岁以前我认为人的一生应该定居在爱情之中,三十岁以前我还没有放弃“生活在别处”的意念。虽说我的四十岁还没有到来,但我早已放下不切实际的耽想,我只想静静地守住自己内心信奉的某种东西,守住生活中某些似乎微不足道的东西。

和城市里人工设置的草坪不同,大地里的草野生长的势头显然是毫无章法可言,但又不得不承认,它们却又活在自然无形的秩序里。每一块或大或小的草坪里,总有环卫工人推着除草机适时地出现,在令人烦闷的嗡嗡声带来的噪音里,那些草思想起的崛然状被重新制服,那么多的草生长在同一个水平下,看不出大地之上草野之中那种疯狂的生长带给心灵无以附加的激情。最后,一个垃圾车把剪除的草们草草收入囊中,我总是带着忖度的心看着这个垃圾车试图吞噬一块一块的草地。让我窃窃喜悦的,是草的生长永远超过剪除者们的企图。草坪把大地上的壮美搬到了城市小区还有广场,但无法带来浩瀚和阔大。草野里,每年荣荣枯枯,不动声色,许多人的牙齿磨平了几分,许多人的壮志不知经历了几起几落,许多人挥在心里的利刃不知磨秃了几把,但是,你看吧,草野依然故我,你和我依然势利并且太过渺小。每次我看到除草机沿着草的上端切割而过,我内心的伤痛却在大地之上的草野得到某种熨帖。因为我不止一次地发现,草野依然以一种新鲜的状态面对天空与大地,面对四时天光,那散放自草野之中的芬芳填充着我的心,草野所有的起伏和跌宕激荡我的视野,青涩里不免又带着枯黄的气味在我的肺叶和鼻腔里驻留着,久久、久久不能散去。

以前我总会或多或少地担心和害怕某些事物的发生,甚至舒展我的十指,贴在左胸心脏的方寸之间祈求它们不要到来,发下的小小心愿简约单纯,也许都会遭到蚂蚁的哧笑,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此举是多么的荒唐,不谛于唐吉诃德的滑稽。镰刀的锋利不会抹平草生长的速度,一场大雪同样不会凌迟于草野以死刑。对于一片草野来说,我们不过是几千年来尘土里的过客,迅速得像一阵风刮过一样。只要草叶吻过板结的土块,大地刻薄的封存立刻随之瓦解;只要草野的凌厉之势拂过风的边口,人类脆弱的生命立刻会终结,被永恒的草野所覆盖,所淹没。草野的生命力应当引发人们的敬畏,人活着的时候,很少会做到敬畏,亵渎且时时是人们演出的闹剧,姑且把这称为人们的短视行为和没心没肺。当人们一旦睡倒和长眠,也许就是人类最终放低身姿对自然的崇拜吧。当权势、当财富、当名利、当热闹淡出我的视野以后,我还愿自己以一种草芥的心态走近草野,它们会把我视作知己,且是一种人心和自然的融合。

某一天我拣到了一个铁钉子,某一天我又发现了一个遗落的齿轮,某一天我四野闲逛,发现几堵坍塌的泥块和砖瓦,还有某一天我看到一些完全废弃的铁器,它们已经锈蚀得很严重,可见雨水和时光在它们身上所起的作用,草野在这些锈迹和坍塌当中茁壮、葳蕤。这些生硬的片段为我提供着某个人生活过的遗迹,某个物件簇新时的生机和作用,但是,一切,成为过去时的当时,己经不复存在了。曾经的鲜活被我的联想埋葬了。我觉得自己总是在某时某刻,成为破译某种密码的智者。接着又否定着自己。自己的设想怎么可能都是真切可感的呢?我沿着车轮前进和后退的反复中寻找这一切。也许有一只蚂蚁领着我走,也许有一只甲虫领着我走,断续着深入一个遗落的时光故事,当时的繁盛让某些地方志不能忘记曾有的辉煌,静悄悄的更迭就在地底和表层沉默着萌动。那么多的生机曾在某一块土地上响得透彻,也让某些人们的梦想延伸得更长更远,于是像沿着草的根茎萌动的期待一样,焕发了某些人的晨昏。就像时光会把一些人的骨头熬老了一样,生机会被时光不容质疑地颠覆,那些繁盛和辉煌说没了就没了,看得见和看不见之间,一些青春的荣光变成碎片,草野争先恐后地萌发、生长、覆盖和掩藏,草的翠绿和枯萎落落着显于天光之下,随风、霜、雨、雪一起默然着一个感官的世界。于是,铁生锈了,时光老了。

我不喜欢把草野和喧嚣联缀在一起,因为草的生长和老去有静的大美,喧嚣却有着太多的浮动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喧嚣里有着小市井和小浮华。草野的新鲜,草野的枯黄,总把一个心灵以至于一个灵魂置入无限阔大的未来,置入无限阔大的构想。在我寻找的断续过程里,我还发现了蜂窝和蚁穴,在大自然的佑护下,蜂群和蚁群建立着一个又一个的王国,在自然和草野之中,进行着不断的攻伐之战,然后又在不断地解构着它们的天地。大自然的战争无时无处不在。就请继续解读草野的世界吧,草野的平静中演绎着不平静,一片在我眼里呈现土地上与人一样地奔忙,与人一样划分着等级和秩序。草野生活在自然的秩序下,其有序的状态和人别无二致。其实阔大在某种意义中也泛滥着制度和规矩。和朱昌耀的大广弦独奏,和吕思清的音乐《思想起》一起,其实人类的思想和自然的思想总是会起于阔大,落入无秩序的荒芜中去。

某些取得胜利的事物总是在与入侵者的争斗中逐渐地壮大起来,比如田地里那棵不断蔓延的西瓜秧就是一个例子。它不断在土地上伸展,像一条匍匐的蛇,它把根茎和须子缠绕在它所能缠绕的地方,而草呢,则不断地从四面八方突围而出。虽然我见到瓜秧的茂盛,但是这并不代表草野的退缩。它貌似停顿地抑制总是潜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经过一年的光景,我发现,最后在冬日的阳光下,瓜秧已经干枯,还可能被主人变更种植的心理连根拔断,断了它来年生长的可能,而草们,除了有点枯黄的颜色之外,竟然在冻雪的下面保持了那层翡翠一般的冷绿。这丝冷绿,就是对四时天光的不断遥望,恒久的期待,于是我为那抹冷冷的绿心生敬意,在这个冬日凛冽的夜里,我向旷野里包括我窗下的草们致以我全部的爱意。翻开的日历无声地提示着我,三九还没有到,最为严寒的日子还在后面,而草的蛰伏都是暂时的,它们将继续蔓延进所能进发的地方,并且会以它们的锋芒撬开那些腐朽和没落。那些腐朽的和没落的,可以是砖石,可以是人生,可以是人类所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角角落落。人类看见这些的时候会痛楚地说:这地方终于死亡了,终究败落了,而草丝毫不会顾及人类的小忧伤,它们只是奔着一个磅礴浩瀚的命题而去,那就是生长的和埋藏的。眼看着草们不断地冲上屋顶,还有那些屋檐,井台,茅厕,某种不可预知的恐惧一步步冲决了即使是有意识的提防,那是草们几乎无处不在,它可以填满人类的视野,像沙漠无声却势不可挡的进程一样,它甚至让你的思想也像草一样疯长,当你发现的时候,大脑里已如草野一样,思想渐起。草野既代表着一种衰落,同时又代表着一种新生的意象,在人类的脑海里生成一种烙印,切抹不去。

再说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不管你是否排斥,草最终是会蔓延到人们头上的。人死了,草野埋头,这些精血孕育的生命们,和动物一样,总要归于土地的,这时草就会不请自到,它将一直陪伴日月一年一度地荣荣枯枯。有亲人在的话每到清明他们会来看看你,给你摆些馒头、水果、菜蔬,即使生前滴酒不沾的人,坟前也会摆上一杯水酒。亲人走来的时候,草是惟一迎候他们的人,他们也许会静静地坐上一阵子,和你嘀嘀咕咕说上些风吹即散的话,临走之前,帮你除除茂盛的草,不论剪除得多么干净,等他们走后,草们依然要占据你灵魂这最后的领地。如果没有亲人,也没留下半个襟连骨肉,你埋于地下的骨殖,就将伴着风吟,伴着草摇。大地清朗朗一片,所以我说,四时天光,草野芬芳。

如果人们能够尽早地明白,自己的将来就在一片草丛里,应该会对草萌生一种特殊的感情,我们的骨头即使被虫矢咬啮着,被土壤和岁月风化着,草将我们埋到世界的深处,将我们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被蔓延而来的草荒凉地覆盖,那也是人生里头最后的一点温暖。如果我们的风骨里不俱备鲁迅先生的野草精神,看开一切也不失为一种坦荡和襟怀。



录入时间:2011-12-29 书名:《红海滩》2011年第六期 总第123期




作者:222.184.28.*   回复:0   发表时间:2012-01-13 08: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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