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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母亲回忆录(一)


时间让一代人走了过去,追塑人生过程,“他”事先从没有准备(也不可能有准备)提出或追求过什么?又一代走来了,这新一代人仍不知也从未想过,人生的过程究竟是该如何走,更应该追求或得到什么……
但细细一想,一个普通人的生存史仍是一段历史的写照,每个人生都必将深深烙上他那段历史的痕迹。但只有走好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之路,才能铸就好一代又一代的辉煌现实。目的算不得什么,过程才是一切。

        黄儒彪长子黄天宁抄录父辈回忆录所写的序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黄兰宁笔录,‘听妈……’黄天宁打字所加)
我出生在陕西省子洲县一个叫天山渠的山庄。它地处县城以南三十多里地之外。大概是因为两山之间有一条深潭,那地泉旺盛,水十分清沏,故得其名吧。南山住着侯姓的大家族,北山就是住着我们杜家一大户。我家就住在山脚下的潭水边。和庄里许多人家一样,有两眼土窑,窑顶的崖畔上种着几颗枣树。一个秋天打下的枣儿够冬闲、过年、一家大人孩子捏着吃的了。窑洞前开了一畦菜园子。园子里种着葱、蒜、韭菜什么的。要浇菜了,就挖开沟引潭水灌溉,尽管菜种类不多,作物长势却十分喜人。
我家有四口人,父亲白天上山干活种地,母亲在家烧饭,织布。我和妹妹在窑前平滩地上玩耍。我生性顽皮,常常爱上山摘野果,再从山坡上“坐飞机”溜下来,为此常勾破衣服、磨破裤子,每当母亲要责打我时,父亲总会抱起我走出门外,嘴里还说道:“我家秀华将来是要顶儿子的。”这样一家过着宁静、美满的生活。
我五岁那年,大祸从天而降。父亲因爱打不平,被人买通土匪,持枪上门被打死。我记得土匪杀了人嘴里还说:“可惜了,这家黑门了。”(绝户)扬长而去。就此一家坠入痛苦的深渊。
我母亲守寡两年,由外公作主,改嫁到了北二里外的南冯寨。南冯寨离我外婆家是近了,只有十来里路,离天山渠远了。我一步一回头地跟着母亲到了继父家。
继父是个大家庭,哥弟四个住在一起,继父为长子。继父在娶我母亲前已经死了两个老婆,留下二个儿子。全家光棍有九条,只有我妈和二门两个媳妇。母亲一过门,就挑起沉重的家务劳动。不知为什么,我母亲的眼里泪水是常年不干。大约那时我太小,全然不顾这些,仍是无忧无虑地玩耍。
这年寨子里进驻了国民党的队伍,那个官太太要兴办学校,这可是我们那古老寨子的大事,稍微有点钱的去买了石板、书、石笔去念书。教室传出琅琅的读书声,记得是:“小狗小狗走走走,小狗咬小鸡,小鸡逃;小狗小狗走走走,小狗咬小孩,小孩停。小孩打小狗,小狗逃,小鸡叫,小孩子哈哈笑。”听得我的心痒痒的,读书多好哇!我飞快地跑回家,一头撞在妈妈的怀里:“妈妈,妈妈,我要读书!”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孩子,你可不能看别人家孩子的样啊”。妈妈的双手把我搂得更紧了。望着妈妈眼眶里的泪水,这时我似乎发现我该懂些什么了。
晚饭,照例是妈妈打饭。那饭还是老样子:高粱面和菜、洋山芋。妈妈先给继父的两个儿子各盛了一碗,再给我们姐妹各舀半碗。估计继父知道白天所发生的事,走过来,劈手从我和妹妹手里夺走饭碗。“通”的一声,倒进锅里,嘴里还骂道:“她也不是你的妈。”当时我妈面对着我们回敬一句:“他难道是你们的大?”(陕北方言:‘大’乃父亲)这时才全懂了我们娘仨在这个家庭的地位。在这个家,我再也不会提读书的事了。
读书的风波是过去了,我有母亲爱,并没体会到多少生活的艰辛。那时国民党到处拉民夫,叫民夫在山上修起土围子。他们在土围子里修好窑,在外面筑起土墙,挖好壕沟,坚起吊桥。在土墙上留有枪眼,便于固守以防备红军。晚上叫年轻力壮的村民都进土围子,各家各户只准留年老的在山下看家,以防红军来了,村民跟着去了。每天晚上,保甲长敲起锣,高喊:“上寨子罗—上寨子罗—。”不知什么叫怕的我,脖子上系着个羊肚子手巾,也随着大人一起上山进土围子。
我边走还掰着手指,把从学堂窗口里听来的属像排序,象山歌一样地念叨:“子鼠、丑牛、寅虎、卯兔……”那些当兵的见我可爱,说道:“这个小姑娘,倒也聪明。”还叫我过去,问三道四,常送给我馍吃。寨子里的大人见了都说:“这孩子,天胆大。也不怕挨枪子。”
这种日子,过了一年多,母亲就病倒了。记得她的肚子鼓得明胖胖的,大人说:这是气得来的,是气鼓病。没多久就撇下九岁的我,六岁的妹妹去世了。
母亲咽气前,外婆来了。母亲紧紧拽着外婆的前襟,瞪大眼睛,断断续续的说:“我---我要回天山渠----回—。”就咽气了。顿时我觉得天塌地陷。天哪!我该怎么办?我和妹妹是哭成一团。
按当地习俗,人死后,出葬前要请阴阳先生到祖坟山上,去看看旧鬼魂是否离开坟地,如说是没离开,就是说山还没空,不能按祖上的规矩按葬。祖上的规矩是按一辈一辈往下排,儿子一辈必须埋在父辈脚下,孙子辈又必须埋在父辈脚下。“旧鬼不走”就不能下葬,只能“背鬼偷丧”。所谓“偷丧”就是随意先在哪个荒脚下,挖个洞,把棺材放进去,在洞前遮块石板,等以后“山空了”再正式下葬。母亲去世,继父家祖坟没有“空”,母亲就这样被草率地“偷丧”在一座极偏僻的山脚下了。
难道母亲的事就这样草草地了了吗?母亲临死前的心愿,母亲双目圆睁的情景,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那种社会条件下的外婆根本就不敢把母亲的心愿表示出来。我可不能让苦难的妈妈留在那鬼地方,不能留在南冯寨,如果是那样,妈妈的孤魂一天也得不到安息。我知道这事和继父说一点也没用,我一口气跑回天山渠,那时我奶奶还活着,我拼命拉着奶奶的手,哭着喊着说:“奶奶,奶奶,我妈去了,撇下我们姐妹走了,你叫我们怎么办呀?”奶奶知道孙媳妇去世了,也泣不成声了,当她听明白我是请她出面把孙媳的棺木抬回来,忙说是万万不可的,她跟我说:“孩子,这使不得。”还说​:我母亲已改嫁,原来在杜家又没生下儿子,在杜家她是没位子的,哪来坟地?我听了奶奶的话才知道,我是再求也没用了,但母亲死不瞑目,一直在我眼前晃动,于是我横下一条心,不把母亲接回我决不罢休!为了实现母亲的心愿,我在天山渠,看见杜家的长辈就下跪就磕头,到处求人“爷爷、大伯行行好,把我妈的骨头搬回,我要给爸妈烧个纸!”我在那青石板上把头磕得“咚!咚!”的响。这时我听到有的长辈说:怪可怜的,但不行啊!也有的说:是呀,秀华她爸妈活着时感情多好,一个地里不回,另一个再晚不吃;一个外出不回,另一决不会先睡。死了分在二下里,够可怜的了。我听了这话把头磕的更响了,头青了烂了我不全管,好心的大爷死死地拉起我说:“秀华呀,你求谁没用,要求找你二爷杜世喜,他才说了算。”我这时才想起大人们过去说的,我二爷杜世喜是我们杜家家族的族长。要搬回棺木只能求他。我跑到杜世喜二爷,跪在他脚下就再也不起来了。二爷静静地听我哭述,看着我这个九岁的娃娃死死抱着他的腿,抚摸了下我头上鼓起的青包,捋了捋胡子,好半天说了句:“行,明天就搬!”
第二天早上,我在村口看到二爷赶着毛驴,后面跟着八位叔叔、大伯提着扛棒,拿着绳子。由我引路,把他们带到“偷丧”母亲的山洞前。叔叔大伯们把母亲的棺木抬了出来,放在驴架子车上,后面四人抬着,前面用驴拉着,就一同起程了。一路上他四人、四人轮换,走走歇歇,终于把母亲抬回了天山渠。回到天山渠仍说我父亲的山也没“空”,让母亲暂且埋在山脚下,洞在我们回来时已经挖好了,棺木放进去,竖了块石板就算完事了,他们和人说,安葬的事以后再说,我十分感激长辈们,又回到了继父的家。
母亲的丧事算是了了,外婆也该回去了。我突然醒悟我们该怎么办?我象落入急流在挣扎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命拽住外婆,要跟外婆回去,外婆不许。
从继父的家往外婆处赶,要翻一架山,淌过一条河。那时我和妹妹两个哭啊,喊啊,一直追到山坡上,向外婆跪下来,求她老人家带我们走,可她坚决不能带我们,她骗呀,哄呀把我们送回来,当她上转身,我们就又追了出来。就是这样她送了我们回,我们就又追了去。当时我们就是不明白,外婆为何不肯带我们姐妹俩走?外婆为何要把我们这对没爹没娘的姐妹抛在这无亲无故的它乡?我们绝望地哭呀,喊呀,死命拉住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哭,外婆也哭,她实在无奈,只好拉上我,另一只手背起我妹妹,淌过一条大河,来到我舅舅家。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祖孙三人一进门,舅母就把脸沉了下来,恨恨地说:“你带她们来干什么?捡来条狗,喂大了还能看个家,养活她们不就是白白便宜了人家。”外婆说:“这两孩子哭得不行,就看在她们死了的妈面上,可怜可怜…”“不行!杜家有一大户人呢,为何要我们冯家来养活。”看这情景,我知道今后日子准不好过。舅母走开后,外婆悄声对我说:“你们不要怪你舅母,她也是不得已。”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母亲改嫁到冯山寨时,能把我们带过去是立了契约的。契约上说定,我是准备给继父家的大儿子过养的童养媳,我妹妹立为女儿的。生活中发现我性子太烈,怕留在家不会有好日子过,又准备立我妹为童养媳,立我为女儿,把我嫁出算了。没想到契约末改母亲就去世了,但不管怎样人总是人家的,得由人家安排,舅母当然不愿收养我们。
刚来舅舅家,家里就开始笼罩着一层乌云,吃饭前,舅母拉着风箱就开始嚷上了,什么:“杜家一大家子,怎么就偏偏让我们倒霉?把孩子推到我家来,这日子怎么过?……”还就什么:“有田有地有杜家,干嘛去收拾二个死女,让我们管。”听了这话,我头象炸开一样,憋着一口气,放下手上的活,拉着妹妹就走,还说:“到杜家去吃就去吃,怕什么。”一气跑了二十里,来到天山渠,说实在的,我跑着跑着气已经没了,越到天山渠近,我越是犹豫,不安和胆怯。我们来天山渠干什么,那早没我们的亲人了,我们到哪去?连自己都不知道。
父亲是个五代单传的独子,没亲大伯、亲叔。这里哪里有我们的灶火?有我们吃饭的地?那时我们的肚子早就饿的没着了,硬着头皮进了一家门,进门我就先叫婶子大娘,看见人家在干活,我放开妹妹,插上手就帮忙。直到又到吃饭的时候,大娘说:“姐妹俩,别走了,就在这吃点吧。”我和妹妹就这样混上一口吃的。天山渠我们有个远房婶子,是个寡妇带着孩子过日子,我和妹妹晚上这上她家住,到了白天,我们又照来时的办法做,可十天半月的过去了,那也实在不是个法,我只好又带着妹妹回到舅舅家。
从幼年时代延伸下来的那种不屈的个性,是不会被生活的艰辛所征服。因为生命远比外在的压力更坚强。舅舅家地处集镇,叫苗家坪。每逢阴历初五、初十那远近四十里村民都要到这个个镇子里赶集,那时马蹄沟炭、清界出的盐,都要到这里卖、有卖布的,卖饭的,各种字号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比我们天山渠,比冯家寨都热闹得多了。我整天野在外边玩,和男孩子一起爬院墙,掏鸟蛋,在人群中追逐。大人孩子都知道,连最调皮的二尚都爬不上的,镇上老田家青石砌的高院墙,我都能爬上。我整天在外面玩,也没人来管我,没人喊我回家,更没人喊我吃饭。我感到肚子饿了就跑回家,舅舅要是吃过了,看着冰锅冷灶,我也不气,转身再出去。有时我是跑到地瓜地里,摘个地瓜填饥,有时是外婆偷偷留个馍给我。有这么一次,天色已经很晚了,镇上的孩子们都在家人的喊叫声都各自回家了,就是没人叫我,我想你们不叫我,我就不回家了。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青石墙上的石板上,(当地的院墙是双层的,中间填上沙土,上面盖上石板)望着人家窑洞点上了灯,窗户纸上晃动的人影,我心里难受极了,听得窗内传来细语:“妈妈,我要喝水!”“妈妈”我张开嘴,想叫可叫不出,张开的嘴却闭不拢,我不知如何用这二个字,“妈妈”这二个对我太生疏了,我已经有一、二年没喊过妈妈了,她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她是多么温暖,却又那么钻心的痛。我喉咙哽咽了,不知怎得已热泪成行了,泪流到嘴里咸咸的,咽下去,酸到心里。没人会来喊我吃饭了,妈妈不在了,我再也听不到“秀华---吃饭啰”,在那天山渠,回荡在山间的阵阵共鸣声。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突然想到我自己不回更待何时,我翻身下墙,心里灰溜溜得回去了。又有一次,我上山摘窄苜,窄苜是一种小草,上面开着淡淡的紫花。把摘来的窄苜放在油锅里一炸,散发出诱有的葱花香味,为摘窄苜,我赤着双脚,荆棘扎得脚生痛,我一步一踮地,沿着人家窑洞顶挡雨的石条向前延伸。大约年久失修,加上风吹雨打的腐蚀,石条一下子松动掉了下去,我也一脚踩空,随着石条一起滚了下去,当时我只觉腾云驾雾一样,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已经睡在炕上了,外婆给我端来一碗什么水让我喝下去。就这样我在炕上睡了一个多月,才下床活动。有人说我命大,有人说是“药“灵。后来才听说,当时我摔下来,下好是掉在人家的堆粪的粪土碓上,因从半山腰掉到山角下的人户里,一同滚下的石条已砸成碎块了。是外婆看我不省人事了求人弄了个偏方,说是童子尿能定魂,给我灌了一碗,不管怎样,我又活过来了,一能跑,我又老样子满山遍野的去疯去野了。舅母只能骂我是个疯子。
在我十多岁的一天,外婆卖掉了二斗高粱换回了二斤棉花,对我说:“秀花,你已大了,可不能再玩了,我年纪大了,不为你姐妹俩我能这么大年纪还操劳,快学着干些活吧!”于是我跟着外婆学起了纺线,我舅舅把我纺好的线拿到镇上换了半个布(窄门面约二尺五),用草灰烧成灰水染布,尽管刺鼻的怪味熏得我直淌眼泪,但这是为我添的第一套新衣服,从此我就开始纺线织布,为生计干活了。记得还有这么件事,妹妹的鞋实在是烂的不能穿了,我在集上看到了继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缠上去,拉着他说:“你们还要不要我们做媳妇,要点话就给我们弄点穿的吧。”那时我全然不顾羞耻,弄得继父也没法,在集上给我扯了一双鞋面的布,买了二尺白洋布给我,那时别说我多高兴,回到家,再捡些布条洗净,浆鞋底,并学着给妹妹做成一双鞋。
这年我十三岁了。我父亲的祖母死了,下葬时又说山是“空”的,由此我想起了“偷丧” 了四年的母亲,我决定要给父母并葬。
我连夜带着妹妹赶回了天山渠。四年后的我已不是过去的我了,我请来了杜世喜、杜世奎两位杜家老者,又请来由他们选定的二位族长(接班人)杜俊世、杜俊章。我让他们四位上座坐定,拉着妹妹一齐跪倒,我死命的三个响头磕毕,我就开口说:“大爷、大叔,我们老奶奶去世了,也就是我们杜家老四门的全死完了,我想把地卖了,把几代的尸骨按辈归并,让我父母合葬,你们看看,我求你们了。”世喜二爷开口问:“秀华,这些地你不要了?我们原打算,地还是留给你,俗话说有女算半个儿,以后就是招个女婿,也给你爹开半扇门。”“开门的事我想过了,留几晌地,以后给我父亲过嗣个儿子,现在我就要让我父母合葬,求几位家长作主!”几位族家长商议了一会,同意我的主意,大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紧张的筹备丧事。请中人卖地,买米面菜、三牲,定吹鼓手,做纸钱……。
筹备停当,择吉日,在窑洞里设了灵位,我全身披麻带孝,守在灵位旁,焚香,所有的杜家亲戚都来了,一庄人都来送丧磕头,我在灵位旁磕头还礼。来人络绎不绝,我也整整跪了三天。……
正式动土并葬的日子到了,这天天气晴朗,我扛着招魂幡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吹鼓手“衣哩嘛啦”吹着跟在后面,亲戚,庄人送葬延延绵绵。从山洞中抬出母亲的棺木还好好的,挖开父亲的坟墓,棺木已散架了,抬棺木的人重新用绳子把棺木捆好,抬起上山,可爷爷、奶奶上二辈早死的老人棺木,早就烂完了,这就需人把骨头捡起来,装进木匣入土。原定好捡骨头的人忽然不干了,还有人道:“秀华不是很能干嘛,她要为父尽儿子的责任,那就让她下去捡嘛。”我一听就知道是近门一位婶婶,她主要是嫌我作主把地全卖了,不高兴。心想这有什么可怕的,卷起袖子准备下坑,一旁的姑夫拉住我,说:“秀华,你不用下去。”说着就跳了下去,看着姑夫在一块块地捡骨头,我心里弊气极了,心想我要是个男娃该多好哇,做什么别人准不敢指责,我自己就可以为父“开门”户了。
合葬完毕,我从亲戚中领过被认做嗣子弟弟,牵着他上山,在父母的坟头上烧上香,磕了头,我长吁了一气,仰望苍天,合掌扑地,大声说道:“爹、娘,你们安息吧,你的儿女们以后再来看你们了。”我完成几年来母亲的心愿,一并把五代祖坟归并,安葬完,为满门办了件大事后。我轻快地领着弟弟、妹妹下山了。
(因此我给父亲过继了嗣子后,在文革前期,我还和妹妹回过老家,到天山渠,就是住在他家,这是后话。)父母合葬后,由族长作主,还给留了一块地,说是给我作为今后的陪嫁,我却把地典当了去,换了五担米,送到了舅舅家,作为报答收养之恩。
舅舅用了这五担米,换了台能用双脚踏的新型织布机,还请了个老布工教我跟着学织布,待我学会后,就把老织工辞了,由我上机织布,从此为生计,我成了这织机的奴隶。那一年我的家乡已经解放了,地方已经建立了人民政府,我整天忙于织布,外面发生的变化我全然不知,整天躬身在机器旁,累得我,胸口一阵阵的生疼,每到晚上才能挺直身子。当时一般人两天才织三匹布,(一匹布为五丈)可我那时的半大孩子已经一天能织二匹布,已经和当地熟练有经验的老织工相仿。织成的布由舅舅拿出去卖。我妹妹给舅母当帮手,喂猪、烧饭、磨豆腐。舅舅有三个比我们还小孩子,这样一个家,有祖孙三代,加起来也是八、九口人,日子开始出现好转。(注:兰宁听妈说,其舅舅原就有织布,也雇工,母亲学会后再辞,后又买织机,又重新雇人。)
我记得,那时一年添伯衣服还是有保障的。秋天做条新裤子,到冬天絮上点棉花,再把新年做成的新裤子合二为一,就是棉裤。只是有穿没换的,穿久了尽是虱子,吃饭时热炕上一坐,虱子在身上乱咬,浑身奇痒无比搔没法搔,掐又没法掐,大腿被咬的红红的。穿久了里面的裤子磨烂了,露出棉絮,痒得受不了时,就扯块棉花来掐虱子,有时掐还不解恨,我就把棉花放在石板一用石头砸,砸过的棉花都是血红一块。棉花干了变成血疙瘩,穿在身上,扎得汗毛孔更痛,只能拉出来扔了,就这样扯一团,扔一块,开春了棉花也掏空了,天热了,把破的地方补上一补,把棉裤改成夹裤再穿。大热天把夹的改成单的,再穿上,直到不能穿了,做鞋底。就这样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夏天,舅舅来了个公家人,记得他名叫曹运栓,是区助理员,他的婆姨是我舅母的什么亲戚,一家人客隹在我舅舅家的空窑里。曹运栓和他的婆姨带着个五、六岁的男孩,还有个吃奶的孩子,有时看她忙的团团转,我就停下手中的活帮她抱抱孩子,接接手。时间长了,逐渐也和曹家夫妇关系搞熟了。曹运栓住在舅舅家,常有个剪着齐耳短发,圆圆脸的青年妇女常来找他,一起商议事情,他们都唤叫她高玉兰。我听他们所讲都是镇上闲事,最多的是关于年轻姑娘、小媳妇受气的事,听多了才知道他们正是给受苦受气的妇女撑腰人。我开敬重他们到热心为他们跑腿,传话。这样经常的一来二往,耽误了织布的功夫。我虽心甘情愿,可舅舅不高兴了。一天我刚从外面回来,脚还没迈进门槛,舅舅一把抓住我的大辫子,一拉一送,头被撞在门柜上,我一个屁股礅坐在门槛上。舅舅撩起脚踢了我两下,怒骂道:“我看你再敢出去,再出去,我就踩折你的腿”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我站起来,抹抹眼泪,一甩辫子跨门走了进来。舅母又接口骂了起来:“这么大的姑娘了,整天在街上晃,象个疯子,祖宗的脸也给你丢完了。”外婆在一旁也不吱声。这样跑丢了什么脸?我去问高玉兰大姐,那时我已经知道她是我们这个区的妇女主任。高玉兰大姐没有正面回答我提的问题,她只是告诉我,你今天送的条子是候宣家打媳妇的事,是叫区自卫军把候宣请的去教训一顿。候宣家在镇上是开邮局的,要说过日子,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可她家的大媳妇进出连眼皮都不敢抬,说话言语从不敢出大声。二媳妇脾气比大媳妇活跃点,就经常挨打。媳妇们起早摸黑地干,和家人却是吃得两样饭。你说现在日子是比过去好了,可我们妇女的地位却没有变,这样的现象要不要改变?你要想一想,要变怎么变?谁去变?想明白了,你就会知道干这些事是给我们妇女是露脸了还是丢脸了。”听了这番话,我联想起了半夜三更常传来姑娘、媳妇阵阵的哭叫声。对这种现象我不能容忍,这种状况我一定要改变。日后我无所顾忌了,跑的更欢了。我觉得生活改变了,连天上的太阳变得更温暖了,地上的路变地平坦了,山美了,水亲了,日子变的有奔头了。那时天没亮盼天亮,跑了这家想那家事。舅舅、舅线虽脸难看,话难听,我根本无暇顾及。饭没空吃,到了谁家扒二口算两口,舅舅、舅母也实在没法,也许弟妹们也都能接上手了,也许看在我是帮公家干事,也怕惹不起,反正是他们也不加阻拦了。
没想到后来事情很快发生在我的头上,第二年春我继父的四弟当兵回家探亲,他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回来要帮侄子完婚,捎来口信,要我们准备好把妹妹送过门。这怎么行?我母亲在他家不被当人看,二年不到挨打受气被折磨死了,我再怎么能看着妹妹跳入火坑?我坚决不答应!又传讯说:如是不答应,他们就来抢亲。这下全家都慌了,舅舅说:“人家当大兵的,咱们惹不起,要不就应了吧。”“这怎么能行?我就是不应!”我气极地打断舅舅的话。“那—那—你们不能住在这”。舅舅知道对方一来抢亲,就我的脾气,非惹出一场大祸来。舅舅的话我并不生气,小孩子般的赌气,早在我身上消失了。我打点行李,考虑着我到何处去。要确保平安又要使继父家人不敢来抢亲,只有住在公家人家里。舅母有个干妹妹,我们叫她五姨,曾到家里说她的丈夫是双会圩的区委书记,叫李永胜。对我们就到五姨家去。来到李家,我源源本本把情况说了一遍:“五姨夫,南冯寨我们姐妹是万万去不得的。真叫我们去,我只能死在你面前了!”五姨夫李永胜说:“秀华,你别急,这件事让政府了解了再说。”这件事就算是告到了县司法处了。司法处很快来人调查此事,十天后的一天,司法处的裁判员刘靖来通知我,邀我明天出庭听候裁决。那一夜急得我一夜没睡好觉:怎么办?官司输了怎么办?怎么办?把妹妹判给她们怎么办?一夜在我的脑海里循环往复,不断在想着怎么办。南冯寨是绝对不能去的,那么只有一条路是死。想定了,我摇醒睡着的妹妹:“秀英,明天要是把你判给她们的话,姐就带你一块跳高家悬崖去,你怕不怕?”妹妹当时看我满眼的泪花,一下紧紧抱住了我,哭着说道:“姐姐,我不怕。”我们姐妹俩克制住了哭声,抱在一起抽泣着,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亮了。我起床洗脸,才发现满嘴潦泡,嘴角已经红烂了好几块。
开庭了,刘裁判开口:“南冯寨家,你们说秀华妹妹是你们的媳妇,可有八字单?”“没有”“说是你们的童养媳,那可有契约?”“有”“那就请把契约拿出来看看。”对方没有声响。“请把契约拿出来!”刘裁判员提高了嗓音,对方还是不吱声。我心里咚咚咚的直跳,脑子里乱轰轰的,心里下定坚心,你们敢把契约拿出来,我就敢和你们去,契约上反正是我的名子,我要去了非祸害你们一家子不可,然后我再去死。也不知为什么,也大概是不敢要我,他们始终没把契约拿出来。刘裁判员耐不住了:“南冯家的,如按老规矩,结婚要有八字单,要照新章程,结婚要有结婚证。现在要童养媳,你们又拿不出个契约,凭什么要抢亲?抢亲犯法知道不?”“这----这---”他们无言以对。“这什么?这事算了吧!”这下我到是急了,抢着说:“刘同志,你给我们打个离婚证吧,要不他们以后抢亲怎么办?”刘裁判员笑了:“你们又没跟他结婚做媳妇,打得是什么离婚证?不行!”“那你就了写个条儿,有个证,说明我们不是他家的媳妇和他家的女儿”“这可以”刘裁判员抽出笔,结果给我们写了个散亲单作罢。
未完再叙

作者:黄天宁   回复:0   发表时间:2016-06-03 20:4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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