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9
7090次
1人
1个
55个
0人
张赟 刁斗张赟(以下简称张):刁斗老师,您好,首先感谢您接受我的访问。您是一名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作家,您认为您和以往年代的作家,比如知青作家有什么区别和联系呢?刁斗(以下简称刁):文学是个大传统,精神、文化、修养、德行、趣味,甚至习惯,总以各种方式代代传承,就这一点而言,古今中外的许多作家对我都有影响,影响自然是联系的一种方式。知青一代作家也不例外。比如马原,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他小说中那种崇智的东西就征服了我,到现在他自己都背叛它了,可我仍喜欢。不过马原好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知青作家。还比如王小波,也不是你们那个意义上的知青作家吧,但90年代一看他的小说,我的认同几乎一瞬间就建立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哪朝哪代的作家没有关系,既往那些乐于将小说引入智力游戏这个层面的作家,我都愿意引为同道。说到区别,别说两代人,就是同一代人亲哥儿们,那区别也是又多又大的,我感觉,就我和长我十岁二十岁与小我十岁二十岁的作家比,有个根本的不同可能是,对某些“政治上正确”的东西,上一代仍然相信,下一代完全不信,我呢,我理智上已经不信了,可感情上还愿意那东西有些可信之处。当然这也不尽然,马原的不信就像我的下一代一样坚定决绝。但我不知道,他的这种“无代沟”状况是否会造成他与自身背景资源的大面积脱节,而这种脱节,是不是导致他染上了后期萨特那种滑稽色彩的一个原因。张:您提到王小波,让我想起您对王朔也很欣赏,您把注重“有趣”和“调侃”的他们引为同道,和您的“轻浮”的小说观念也有联系吧?刁:当然,可惜我走过一段挺长的弯路,觉醒的时间晚了一些。好在醒了总比不醒强,能抛弃赝品找到真货让我很得意。张:您的小说曾被评论家们归为新状态小说、都市小说、先锋小说、新生代小说、晚生代小说,等等,对于文坛五花八门的划分、归类与命名,您是怎么看的?这些命名和定位有没有对您的写作产生影响?或者说当代文学批评对您的写作有没有积极的作用?您是否愿意按照批评家的思路调整自己的写作状态?另外您自己是怎么给自己的作品定位的?刁:给小说家归类可能方便批评家说话和出版商宣传,它对我构不成任何影响,同样,针对我小说的褒奖或贬损,我也都把它看成外界对我的鞭策之一种。我很清楚,哪个人都是借他人的酒浇自己的愁。当然说我好我高兴,可说我不好我也不会生气。我的自我调整建立在我的写作实践中,它多半不受理论支配,连我自己的都不受;如果批评家的意见恰好与我的顿悟和取向吻合了,我会在心里对那批评家会心一笑。 我的小说是我观察自我解剖自我的产物,是我的精神自传,所以它可能更适合与我相近的那类人看:有点闲钱买得起书,有些闲时间看得成书,最主要是对自己和他人那种情感化的、本能性的东西有好奇,感兴趣,对一些公理通识类的东西有质疑,不信任,也就是在精神活动中务虚的成分更大一些。一般来讲,在传奇与寓言两者中我喜爱后者,在记录命运与分析性格两者中我欣赏后者,在反映生活与发现世界两者中我看重后者。所以,我希望我的小说是寓言的,是分析的,是发现的。张:您的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是当代的精神漂泊者,在作品中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精神流浪的主题,并将人物推至精神的绝境,如《游戏法》中的沈阳、《证词》中的铁军、《回家》中的“我”,他们都曾奋力反抗、自救,但却无法摆脱失败的命运。这里面是否包含着您的某种终极关怀?刁:我喜欢“精神流浪”或“精神漂泊者”这样的说法。也许有点矫情,但它指向自由。我小说中的人物总在反抗和自救,争取身心自由,这是因为,不如此人就没法活——肉身还活着,心却死了。这就好像两口子,婚姻关系还在,可关心与体贴,帮助与照顾,甚至连性生活,都没有了,那这婚姻对人就只成伤害了,比没有这个婚姻关系更可怕更害人。我喜欢能超越一己利害去感受疼痛和喜悦的心灵。但反抗和自救能否成立呢?我又认为不能。人生来就是为了失败而存在的,所有短暂的成功,都只有在映衬永恒的失败时才有意义,失败是人的宿命、劫数、根本。这是我的宇宙观。那是不是基于这样悲观的意识我就干脆死了更好呢?这我又不同意。一了百了是因为失望,可我原本就没什么希望,怎么会失望呢?西西弗斯推石上山,不是因为他以为那石头还能推上去,他知道他不能;他推它,也许只为出汗暖身子,或练练臂力,好在与其他神的摔跤比赛中赢盒香烟。如果我有终极关怀,那就是希望我和我的同类在滚石上山的路上,能多出点汗,把力量练得更大一点。张:您一直在作品中强调故事的真实性,有时把自己个人的一些真实资料都编了进去,比如说《去张集》中对您的职业、社交以及写作情况的交代;《证词》中“作者的话”对故事来源作了详细的讲述;《重现的镜子》中,甚至林建法老师也出现了,读到这时,我觉得很有意思。这仅仅是您为了增加真实感而采取的一种叙述圈套吗?刁:主要是好玩,是一种修辞兴趣。我喜欢那种似真似幻真假莫辨的状态,一写下我熟悉的人名与地名,一想到他们/它们在生活中的情状与在我笔下的情状,我就开心,觉得摆布他们/它们,包括现实中的那个我,有创世的快感。掌控是种享受呀。我特理解当领导的为什么都喜欢给下属开会,可你让他参加上司的会,他就不愿意了。至于真实,在我个人来说,那种所谓生活中的真实我根本不看重,甚至它都不存在,具体的每个人每件事都是真与假的大杂烩,虚与实的混合体;只有在小说里,那种感觉上、经验中、意念里抽象出来的东西,才有真实的可能,这种真实才叫真实。具体的真实是物质性的,它短暂、偏颇、有迹可寻,抽象的真实则是精神性的,它朦胧、圆融、浑然一体。两相比较,前者是有条件的小真实,后者是无条件的大真实。
作者:121.234.212.* 回复:4 发表时间:2009-06-18 06:46:13
我的小说是我观察自我解剖自我的产物,是我的精神自传,所以它可能更适合与我相近的那类人看:有点闲钱买得起书,有些闲时间看得成书,最主要是对自己和他人那种情感化的、本能性的东西有好奇,感兴趣,对一些公理通识类的东西有质疑,不信任,也就是在精神活动中务虚的成分更大一些。一般来讲,在传奇与寓言两者中我喜爱后者,在记录命运与分析性格两者中我欣赏后者,在反映生活与发现世界两者中我看重后者。所以,我希望我的小说是寓言的,是分析的,是发现的。张:您的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是当代的精神漂泊者,在作品中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精神流浪的主题,并将人物推至精神的绝境,如《游戏法》中的沈阳、《证词》中的铁军、《回家》中的“我”,他们都曾奋力反抗、自救,但却无法摆脱失败的命运。这里面是否包含着您的某种终极关怀?刁:我喜欢“精神流浪”或“精神漂泊者”这样的说法。也许有点矫情,但它指向自由。我小说中的人物总在反抗和自救,争取身心自由,这是因为,不如此人就没法活——肉身还活着,心却死了。这就好像两口子,婚姻关系还在,可关心与体贴,帮助与照顾,甚至连性生活,都没有了,那这婚姻对人就只成伤害了,比没有这个婚姻关系更可怕更害人。我喜欢能超越一己利害去感受疼痛和喜悦的心灵。但反抗和自救能否成立呢?我又认为不能。人生来就是为了失败而存在的,所有短暂的成功,都只有在映衬永恒的失败时才有意义,失败是人的宿命、劫数、根本。这是我的宇宙观。那是不是基于这样悲观的意识我就干脆死了更好呢?这我又不同意。一了百了是因为失望,可我原本就没什么希望,怎么会失望呢?西西弗斯推石上山,不是因为他以为那石头还能推上去,他知道他不能;他推它,也许只为出汗暖身子,或练练臂力,好在与其他神的摔跤比赛中赢盒香烟。如果我有终极关怀,那就是希望我和我的同类在滚石上山的路上,能多出点汗,把力量练得更大一点。张:您一直在作品中强调故事的真实性,有时把自己个人的一些真实资料都编了进去,比如说《去张集》中对您的职业、社交以及写作情况的交代;《证词》中“作者的话”对故事来源作了详细的讲述;《重现的镜子》中,甚至林建法老师也出现了,读到这时,我觉得很有意思。这仅仅是您为了增加真实感而采取的一种叙述圈套吗?刁:主要是好玩,是一种修辞兴趣。我喜欢那种似真似幻真假莫辨的状态,一写下我熟悉的人名与地名,一想到他们/它们在生活中的情状与在我笔下的情状,我就开心,觉得摆布他们/它们,包括现实中的那个我,有创世的快感。掌控是种享受呀。我特理解当领导的为什么都喜欢给下属开会,可你让他参加上司的会,他就不愿意了。至于真实,在我个人来说,那种所谓生活中的真实我根本不看重,甚至它都不存在,具体的每个人每件事都是真与假的大杂烩,虚与实的混合体;只有在小说里,那种感觉上、经验中、意念里抽象出来的东西,才有真实的可能,这种真实才叫真实。具体的真实是物质性的,它短暂、偏颇、有迹可寻,抽象的真实则是精神性的,它朦胧、圆融、浑然一体。两相比较,前者是有条件的小真实,后者是无条件的大真实。
作者:刁品安 发表时间:2009-06-18 06:47:21
作者:121.234.212.* 发表时间:2009-06-18 06:48:12
作者:121.234.212.* 发表时间:2009-06-18 06:48:50
但预言小说死活之事,不论多么悲壮或多么隆重,四十年前的巴斯也好今天的马原也罢,我都愿意把他们的危言耸听放在搞笑的层面来赏玩。想想球王贝利吧,他对历届世界杯的胜负预测,不都成了像世界杯本身一样让人解颐的乐子吗?张:在您的作品中,我们经常看到外国作家的人名和外国作品里的人名(尤其集中体现在《证词》中)。像福楼拜、霍桑、卡夫卡、博尔赫斯、罗伯-格里耶、索尔?贝娄、米兰?昆德拉等名字在您的作品和创作谈中举不胜举。显然您受外国文学影响很大,好像还尤为推崇法国新小说。那么外国文学都给了您哪些重要启示?另外,您有喜欢的中国作家吗?刁:马原就是我喜欢的中国作家呀。随着阅读的不同和心境的不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可能有不同的接受对象,但总体上对某种风格某种特点是有偏爱的。十多年里,我书房挂的唯一一幅照片,始终是贝克特与新小说的格里耶、西蒙、萨洛特那几个人的合影,我对那些形式主义者的好感达到了什么程度可想而知。我比较喜欢西方20世纪上半叶的现代主义小说,一方面,它们的叙述调子与构成方式符合我的美学趣味,给我带来的愉悦感更强;另一方面,它们对于普遍人性和日常生活的关注角度与关注立场更让我认同,更贴合我的参悟与感受。有人认为我以及与我类似的小说家把西方文学作为营养是喝狼奶,是对中国祖宗的大不敬。我觉得这样的言论既狭隘自卑,又文不对题。打个比方说,如果我爸的能力只够教我到高中,大学之后我另拜师傅,就不对吗?如果我爸只能教我数理化,我在文史哲上另投他门,就不行吗?再往极端处说,如果我爸吃喝嫖赌,不学无术,我不敬他责任在我吗?人类文明的薪继火传,没人规定只能继中国的薪,传汉族的火,小说在中国是叙事的艺术,在英法德俄西葡日,也并未变成社论檄文表扬稿呀。人性中那些基本的东西是共同的,区别只在于他为级别喜或者悲,你为收入喜或者悲,我为恋爱喜或者悲。张:您能谈一谈近来的创作情况吗?有即将问世的长篇小说吗?刁:平常没什么杂事干扰我,我每天的乐趣就在于看书写作和玩,我觉得我伏案的时间比大部分同行都长。但写作这东西,其实越写越心虚,或者叫要求越来越严格,越往前走越愿意自行设置障碍,让自己和自己掰掰手腕,所以我产量没过去高了。我总在否定自己,不断修改写完的东西,经常枪毙成熟的构思甚至成稿。也正因为这样,去年就开了头的一个长篇,一年多了还只有两万多字放在那里,倒是没事就看看改改,却不敢往下写,觉得它在它的虚有世界里还没熟透,我还不该去采摘它。这两年写了几个中篇,除了发在《人民文学》上的《哥俩好》,还有《的》、《身份》、《出处》和《虐恋考》,分别发在《当代作家评论》、《花城》、《山花》和《小说界》上,现在拟发的有《狗肉豆腐汤》与《三界内》,尚未出手但已基本定稿的有《梅杜萨之筏》。
作者:121.234.212.* 发表时间:2009-06-18 06:49:59
注意:严禁发表任何含有侵害他人隐私、侵犯他人版权、辱骂、非法、有害、胁迫、攻击、骚扰、侵害、中伤、粗俗、猥亵、诽谤、淫秽、灌水、种族歧视、政治反动、影响和谐等内容的一切不良信息。经发现后将无条件删除,因此引起的一切后果由该内容发表者承担。请慎重发表!网站稳定来之不易,大家一起努力,共建和谐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