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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刁统菊 | 中国民俗学网?发布日期:2008-10-16 | 摘要:范庄龙牌会上,女性在主持龙牌祭祀,这是家户祭祀的延伸,而家户祭祀服从于男性中心原则。笔者认为,女性在宗教活动中的行为具有一定的自主性,但本质上仍然是被男性支配和组织的,扮演着服从者或崇拜者的角色,这实际上是父系社会文化在民俗宗教上的一种实践。关键词:龙牌,女性,宗教,??????????????????2003年3月2日上午,我们北师大中文系一行10人乘坐T515次火车从北京赶往石家庄。大约下午2点10分我们已经坐上了从石家庄到范县的公共汽车。车上司机打量我们,问:“是去龙牌会考察的吧?”我于是和他攀谈起来。他早在十几年前就知道龙牌会了,也是从坐车的乘客那里知道的,我猜大约是有学者来的时候向他打听过的缘故。下午4点30分,我们到达了范庄。关于范庄,我们实在不能说陌生。范庄的龙牌会由于从1991年起每年都有外来人去调查并着文、录象、摄影介绍、研究[1](P11),在民俗学界早已是赫赫有名。对于龙牌会已经有许多文章对之加以描说和讨论,范庄龙牌会甚至在1997年专门编印了一本小册子,包括陶立藩的《民俗意识的回归——河北省赵县范庄村“龙牌会”仪式考察》、刘其印的《范庄二月二“龙牌会” ——龙崇拜的活化石》等文章。以后陆续还有王铭铭的《象征的秩序》、叶涛的《走进龙牌会》等。我所关心的问题是在2003年二月二龙牌会上,围绕龙牌的一系列公众性仪式,几乎都是女性在主持,其地位的突出和其他生活领域截然不同。当然这在往年也是如此。这个问题已经有学者注意到了,例如中央民族大学民俗学教授邢莉女士从妇女研究的视角对“龙牌会”仪式有独到的见解,她讲到在“龙牌会”中妇女们的突出地位,在古代妇女虽不能在正史中出现,但在民俗活动中却成为主流[①]。此外还有《龙牌会的妇女习俗及其价值》一文描述了龙牌会上妇女活动及范庄妇女习俗,对民间信仰中妇女的心理世界也有探索。以下我们来简单看看在龙牌会上与龙牌有关的仪式女性的表现,并与男性活动稍加比较。早在二月初一晚上,会头家的妇女就开始准备各类供品,当然都是素食,准备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二月二当天早晨七点,会头家就挤满了人。请龙牌前,有许多花会来会头家表演,这时进来的花会成员都是女性,包括成人和儿童,此外许多老年妇女上香、焚黄纸、跪拜、唱经。请龙牌的队伍为筒炮、令旗、民间花会、龙牌队伍。龙牌队伍在最后,当龙牌被十几个青壮年男子(并不一定与会头有亲属关系)从当年的会头罗小锁家里请出门以后,十几名妇女,包括会头的妻子及其儿媳妇等人,一直是倒退而行,面对龙牌,以示敬意,同时她们手端供品,有水果、纸元宝、清茶、鹿驮花状的卷子、饼干、香斗、装白蛾的盒子等等,会头家的妇女手扶庙前的横杠,每当队伍停下“落轿”声起,她们便都立刻双手合十,跪下磕头再起身,以示虔诚。如此直至龙牌送进龙牌殿。请龙牌仪式隆重热闹,队伍浩浩荡荡,再加上民间花会的表演,要用近两个小时,按照预定的时间,11点钟龙牌正式请入龙棚。龙牌送进龙牌殿以后,仪式继续由两名妇女——史新彩与米秋改主持,包括重新安置龙牌,挂红,摆放供品,跪拜,上香,烧纸,等祭祀行为,而罗小锁的妻子始终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万分虔诚。当史新彩与米秋改忙于看香或者其他事务时,仍有妇女来接替她们在龙牌前接受捐款,上香,当她们拿到捐款人的钱时,先是把钱冲龙牌晃一晃,然后才放进功德箱里。唱经也作为一种祭祀、行好的行为而由妇女承担,经文包括“请龙牌佛” 、“十柱真香佛” 、“老母佛”等。唱经在龙牌会期间,作为仪式过程的一部分其本身与信仰并无必然的联系。它只不过是在宗教仪式这种比较庄严神圣的场合下的一种歌唱形式,除了显示出的神圣性之外,它同样具有娱乐身心、净化心灵、减轻疲劳的功能[1](P21)。但是唱经者绝大多为妇女,这一点应该引起注意。而且范庄香会在应邀外出赶庙会的时候,参加者无一例外都是妇女。在龙牌会期间则由会头们轮流值班保证龙牌的香火不断,但事实上都是妇女在照料龙牌。在龙牌会期间上香、上供、唱经、照管龙棚等活动都由妇女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此外,龙牌会设有解决民间花会吃饭的“十好斋”,中午开饭钱都有祭灶仪式。今年的大伙房初一和初二两天仅供给应邀前来龙牌会的外村香会吃饭。祭灶和开光仪式我没有亲见,但据后来对大师傅的调查,和《走进龙牌会》一文中所描述的大致相同,在此略述一二:祭灶前任何人不许动饭菜,从早6点开始准备,先由一男子吟诵经文,再由一妇女跪拜、上香、烧纸,此为祭祀灶王爷;然后祭灶仪式在锅灶前重复一遍,并由该妇女到盛菜的锅里用勺子搅拌两下,此为给锅灶开光。据说11点还要给馒头开光,大体过程也是跪拜、唱经、上香,否则不许开饭。但无论祭灶还是开光,主持人都是妇女,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2](P54)。今年年初龙文化博物馆建成——范庄人称之为“龙牌殿”,可以作为一个长期供奉龙牌的公共场所,据赵县文化局的一工作人员推测,龙牌将长年放在此处,不会再重新搬运到下一任会头家了。但会头制仍将持续下去,因为同样需要会头轮流来此伺候龙牌。据说,在龙牌会之外的那些日子里,供奉龙牌的会头家必须天天保证家里有人——一般为女性,以侍侯龙牌和为前来烧香的人提供方便。早上第一件事是给龙牌上香、烧纸,晚饭后、睡觉前也要如此。农历每月的初一、十五,路路续续会来许多前来上香的人,仍然是会头的妻子来侍候龙牌,尤其是要保证龙牌前不能断香火,燃完一束就要及时更换。和女性在龙牌会上所扮演的角色相比,男性活动带有更多的世俗性。龙牌会的会头是范庄龙牌会的支柱与核心,是干实事的人。他们轮流侍奉龙牌,传递对龙牌的信仰,讲述龙牌的灵验。如果某户人家是会头,不光男主人称会头,女主人也称会头[1](P16)。但是在正式场合,在公共领域,男人的名字是被称呼的,而且议事时也是男人参加。所以,会头实际上应为男性。龙牌会期间,人人职责明确,白天要忙会内会外的事,晚上要分班轮流在龙棚、库房值夜,就是已退位的老会头也会自觉分担一些龙牌会的琐事,如看火池(倒香灰纸灰的坑)、烧开水、大伙房做饭等[1] (P17)。例如今年龙牌会的组织机构分为总会长、会长、大队、筹备会文宣组、库房、龙棚、什好班、会计班、烟火班、伙房、烧水班。此外值班室从二月初一到二月初三每天安排专人值班。围绕龙牌会,除去和龙牌有关的仪式以外,还有其他活动,包括会上放焰火、大伙房,以及范庄和周围村镇进行的香会进香,演艺节目,文化、科技、法制、税收等宣传,集市贸易,这些活动都需要会头组织统一组织、统筹安排。各类活动以男性为主体,无论身兼何职,无一人不是尽心尽力,认为这是义务的、“行好的”。讨论妇女在汉族传统的父系亲属制度下具有从属地位,这一点已经被很多学者所认同[3](P198)[4],“父权制作为一般的社会秩序有如下意义:在维持和为社会秩序生产新成员的过程中,妇女成了男人的财产,这些社会关系是在家庭和家族等组织中形成的”[5] (P95)。她们自身在体制中是被淹没的,必须依附于父亲、丈夫、孩子才能获得在生活中的一个地位,或者是“某某家里的” ,或者是“孩子他娘” 。同时,汉族女性主要在家户领域内活动,而男性主要在公共领域内活动,但是在龙牌会上我们可以看到女性在与龙牌相关的公共宗教仪式上却没有保持沉默,反而是活跃的一个群体,这是笔者所关心的一个方面,并拟提出自己的看法,希望能够引起相关讨论。据范庄人武文祥介绍,在范庄人眼里,请送龙牌最为重要,但在我看来,请送龙牌时的花会表演也是吸引范庄及周围村镇的一大节目。不管龙牌会的重心在不在龙牌,不可否认的是龙牌绝对是一个焦点,和龙牌有关的仪式包括请龙牌,送龙牌以及在龙牌会上对龙牌的祭祀与崇拜等相关行为是大家关注的重点。龙牌会得以传沿的最根本的原因是范庄人对龙神不同程度的信仰。范庄作为一个杂姓村,龙牌会代替宗族,具有凝聚全村的功能。今年二月二,凌晨4点30分广播就召集相关人员集合,并告知村民从此时直到二月初二下午4点一律戒五荤。在过会期间要忌“五荤”、“五腥”、吃素食,这是龙牌会历来的传统,龙牌在大家心目中是灵验的,没有人敢于对龙牌不敬。有众多的村民自愿为龙牌会出资出力并有众多的人来赶会,在龙牌会上服务的人们都是出于自愿,据说这就是行好积德,龙牌能够惩恶扬善,行好积德的人将获得龙牌的佑助,这种观念成为龙牌会能传承下来的主要原因。龙牌在龙牌会上的地位是重要的,因此我们必须要追问,为什幺恰恰是女性而不是男性在龙牌会这样一个公共场合伺候龙牌,并由此充当了仪式上的主体,处处出头露面?从龙牌会1991年以来的历史来看,由于对外宣传的加强,学者、政府已经对龙牌会有所介入,但龙牌会属于民间自发组织的一种集体宗教仪式活动的性质并未改变。据龙牌会总会长史珍珠说,龙牌会的大多数工作仍是会头们在做。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从龙牌会的整体筹办情况来看,会头实际上仍然处于整个龙牌会的主体地位,是龙牌会的核心和中坚。可以说,龙牌会是由男性组织起来的,但是女性具体负责侍奉龙牌——几乎就是男人搭台,女人唱戏。范庄人武文祥说,由于范庄男人平日要“下地”(照料庄稼)、“出门”(如经商),在家中照管龙牌的责任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主妇的肩上。她们渐渐熟悉、掌握了一整套的伺候龙牌的程序,因此,龙牌会的议事会——男性会头的集体组织就把请送龙牌期间照顾龙牌的任务继续分配给她们。因此,龙牌作为公共的神圣象征,其日常、非常的供奉均由女性完成,但是对外宣传、联系,对内组织、号召包括发号施令都是男性来完成的,女性只不过是负责完成宗教仪式而已。而女性在日常对龙牌的供奉活动也是由于她具有一个身份——会头的妻子。在龙牌会上比较活跃的女性无一不是会头的妻子。这样看来,女性在龙牌会这样一个非常时期上对龙牌的供奉尽管凸显了女性的地位,但事实上,她们的角色和在日常的家户领域中的角色相同,都是处于从属的位置,背后依靠的仍然是父系亲属制度[②]。需要补充的是,我们不能忽略请龙牌时装着香火钱的箱子由会头儿子捧着正面走。这个装着香火钱的箱子象征着什幺呢?为什幺要由会头的儿子来照料它?会头之间出于共同对龙牌的信奉,相互之间互相信赖。但每户侍侯过龙牌的会头都要在那年龙牌会请出与送走龙牌的数日在牌位前烧法纸,目的是向龙牌爷和其他会头及信徒表示自己的正直、清白。烧的时候,先将约20厘米高、10厘米宽的黄色法纸捏成或折成筒状,将一端点着再竖放并口念“烧起来烧起来”。如果烧着的法纸飞升起来,那便表明该会头的对龙牌爷的诚心,正直与清白——未私吞香油钱。如烧着的法纸没有飞升起来,其他的人也不会说什幺,烧纸的会头自己就会感觉不自在,会再烧法纸。现在,这种烧法纸的方式也成为一般信众、乡民证明自己品行或检测愿望能否实现的一种方式,龙牌会期间有不少的人在龙牌前烧法纸并口念“烧起来烧起来”。这是烧法纸功能的扩展与延伸,成为解决民间纠纷和获取心理平衡的一种方式[1](P16-17)。可见,龙牌因其灵验而获得的香火钱是非常重要的。龙牌会上管财务的“后勤人员”们在这里收款记帐,专收还愿者的大宗捐款。即使是女性在龙牌前接收还愿钱时也要在龙牌前晃一晃,表示告知龙牌,钱没有私吞。在会头家里所收到的许愿钱和还愿钱每月统计一次,由专人负责管理,任何人不得侵吞。这个装有香火钱的红漆木箱子实际上象征着龙牌的公正与会头的清白,除却人们对龙牌的虔诚信仰,这大概就是龙牌会能够一年一度地举办下来的原因。龙牌会就是经由这个特定的井然有序的民间团体——会头组织按照传统精心组织而成的,如果失去了相互之间的信任,这个团体毫无疑问会崩溃、瓦解。而信任机制的建立,主要依靠的就是龙牌的公正和会头的清白。箱子将继续在各个会头那里随着服侍龙牌的责任一年年地轮流下去。而会头是按照祖辈留下的世袭制度选定的,继承会头的人必定是儿子,因此拿着装有香火钱的箱子的也只能是儿子。整个龙牌会期间,活动丰富,内容繁多,然而其组织之严密,分工之精细,不由人不佩服龙牌会的会头组织。从某种意义上说,组织基础的重要性并不亚于信仰基础。因此,整个龙牌会的组织是依据父系亲属制度,以男性为基础的代代传承的会头制为基础建立起来的,范庄女性在龙牌会上的表演实际上是日常家户祭祀的延伸,这决定了女性的主体性只能是被支使的被压抑的主体性,女性对于宗教文化的控制只能是在男性许可的范围之内。宗教作为社会文化的一部分,不能不受到汉民族传统父系社会文化的影响,人们紧密结合世俗生活进行宗教活动,因此汉族社会以男性为中心的特点直接反映到女性与宗教祭祀活动的关系上来。家庭中的性别分工落实于宗教实践中,性别角色直接影响到人们的宗教实践方式,决定了女性在宗教组织中的地位是被组织被支配的。这种不同性别的不同宗教实践方式恰好体现了汉族民俗宗教的世俗性特点[③]。换一种角度来看,蒂利希认为,“宗教是整个人类精神的底层”[6](P245-246),人类精神的其他方面都是宗教这个底层的体现和表达,作为一种社会与文化机构,宗教透过人际关系、价值系统提供团体以及个人对性别角色的实践一套重要的机制。从这个角度来看,汉民族文化的灵魂——祖先崇拜决定了世俗社会生活,包括男女的社会分工,也包括男女对宗教文化的控制权的分配。我在龙牌会上经常看到核心家庭作为一个单位来看香,当他们虔诚地跪倒在龙牌或者神像前的时候,往往是主妇在前,男性及其子女在后,申诉的是女性,沉默的是男性。更多的是女性或单独或结伴来看香,而单个男人来看香的几乎非常少见。这又如何解释呢?女性在男性为主体的社会中,日日封闭于家户,当无可倾诉之时,只能将理想、不满、期望等诸多情感诉诸于冥冥之中的神灵,这就说明了为什幺香会多由女性组成,极少能够见到男性,也部分地解释了男性组织起龙牌会,而具体的上香、祭祀、唱经、祈祷等仪式活动也是女性乐意参与的。但是,参与宗教活动,可以理解为它可能是女性的一种生存策略。任何一种文化空间都为不同性别的每一个体提供了展示、表达自身的实践机会和场所。女性在文化空间中也并没有一直保持沉默,而是在传统社会文化制度所建构的父权制框架中寻求生存空间,在各种文化力量的交错斗争中避开种种限制策略性地反抗社会性别制度,并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和自主性。汉族传统礼法所铺陈的是父系家族,妇女在出入此父系家族时,不可能经由或巩固、或反抗、或参与改变此父系家族而影响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宗教活动是倒是她们的一个可以表达心灵诉求的用武之地。女性对宗教奉献的热情和投身于宗教事业的人都比男性多许多[④]。当宗教成为女人加入社会社区服务的大舞台时,可以伸展和贡献出女人的力量,女性从而可以借助在民俗宗教中的权威来弥补自己在社会生活领域中的权利的不足。女性由于家庭祭祀的延续而获得了在公共祭祀仪式上的主导地位,但是女性也只能在家庭活动与公共和社会活动重合时,其地位才超越男人,而这种超越仅仅是相对的[5](P93),是附属于男性而存在的,是打了折扣的。即使在女性神的信仰中,女性也只能是扮演崇拜者或服从者的角色,而不能真正参与仪式的组织活动过程,这是父系社会的文化背景对民俗宗教所作的影响。
作者:121.234.212.* 回复:0 发表时间:2009-07-12 06:3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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