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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QIYUANSO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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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漆氏现代名人——漆绪邦

按照惯例,教师节前,给过去教过我的老师打电话问候。可是今年这次却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漆绪邦先生去世了。我的心里一沉——一位多么好的老师,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据说,他是暑期到北戴河旅游,在当年曹操东临碣石的地方游泳而遭遇不幸的。“他太自信,毕竟七十岁的人了!” 相熟的老师告诉我。
    是的,漆先生从来就“自信”——自信者,相信自己也。他从来都是只相信自己的。只是没有想到,最后的人生结局也就在此。命也夫!命也夫!
    漆先生是我的大学老师。那时候,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名教授不多。记忆里似乎只有廖仲安先生、王景山先生(还有一位李燕杰先生,也可算是“名教授”,只不过辈分晚,且“名”不同),这是老一辈的。而漆先生他们(还有鲍霁、王世徵、王凯符先生等)六十年代初毕业的这一辈,不过刚到中年,学术地位尚未完全确立。我们这些学生,乳臭未干却不知天高地厚,颇有点自大且势利,选课很挑剔。记得选课前,我曾向高年级的学生打探哪位老师的课值得一选,他们推荐的人中,就有漆先生。那是大二,他教我们古代文论,是两个年级合上的大课。八十多人,挤在一间不大的教室里,听先生讲课。头一节,他就告诉我们,要好好读书,不要指望从上课这里得到什么。然后开讲。那课讲的不是很吸引人,或者说不花哨,可是却让人感觉很实在。他从不照本宣科,也没有讲义,只是拿着一张纸,在前面一边讲一边写板书。口音是地道的四川话,嗓音沙哑,低沉,听起来抑扬顿挫,对我是很有魅力的。最吸引我的,是他有自己的观点,他喜欢道家的理论,认为庄子对人性深处的关注来得更深刻,远胜于儒家的“兴观群怨”。他上课,着重对“文学是人学”的理论的阐发——那时候,阶级论犹自甚嚣尘上,反“自由化思潮”轰轰烈烈,我们耳朵都听腻了,他却在课上大讲人学,对我们是有相当的吸引力的。讲到魏晋南北朝,他称那是中国古代百家争鸣之后又一个人性觉醒的时代。他讲曹操,讲曹丕的《典论•论文》,至今我仿佛还能听到他用四川话朗诵“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低沉沙哑的却有力的话音。长长的黑板前,他高高的个子,光亮的秃头顶,腰板挺直,甚至觉得有些向后仰,只是背微微有些驼,像一个点儿加在上面的“?”。精辟的见解,从那沙哑的话语里汩汩流出……
    他的课,持续了一年。中间考试,他只要我们写一篇作业,题目自拟。我没有忘记他“读书”的告诫,把郭绍虞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文论选》南北朝前的部分通读了一遍,认真地做了笔记,写了一篇读书心得。题目忘记了,观点也是从人性的角度分析文学意识的觉醒。其实,不过是把他讲课的观点,用自己读书得来的资料重新整理一遍。交上去之后,就放假了。开学第一节课,他叫课代表把作业发下来。高年级的学生很重视成绩,尤其重视漆先生给的成绩。他们告诉我,两个年级,只有三个同学得了“优”,那神情是很羡慕的样子。我赶紧看我的作业——第一页的右上角,是一个红笔写的“优”。我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八十多人,先生还是很看重我的呢!
    此后,我不敢妄自菲薄了——可以在同学面前伸伸脚了。每次上课,都早早地去占座,挺直腰板,坐在前排。课间,也敢放开,凑上前和先生请教了。
    可惜这门课只上了一年,只讲到明代,再也不能在课堂上聆听先生的精辟见解了。只是常常看到他腋下夹着书本,出入于图书馆的身影。
    所谓“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没想到大三的时候,学院搞改革,一批年轻学者担当领导职务。据说是教员公推,漆先生当了我们的系主任。他没有架子,与我们学生关系很融洽,无话不谈。那时候我当班长,我们的接触便又多了起来。记得还到他家里去过。是一个晚上,他的住所是个两居室,正赶上停电,我们坐在他满是线装古籍的书房里聊天。我惊讶他的古书那么多,他笑了笑,说是先人留下来的。他向我了解学生对教师的反映。我说有些教师学问不是特别好,但是人品好,对学生很关心,对课也负责,大家还是很喜欢上的,并且可以经由自己的努力弥补。他听了,回过头,不无感慨地对师母说:“都说他们是孩子,其实我们的学生还是很懂事的!”他还谆谆地告诫我:到了大三,该好好地念点儿书了,四年时间一晃就过去,并劝我把班长职务辞掉,说干那些琐务,没有太大价值。此外,有些课,像充满政治性的一些课程,能考过就算了,没必要下太多工夫。“我当年古代汉语可是补考才通过的啊!”——他甚至不惜揭了自己的老底。“那时候,一到复习考试,我就夹着一本线装书,到紫竹院念去了,一去就是半天儿!本以为我古书都念的劲儿劲儿的,考试应该没问题,可是没想到居然考那些之乎者也是什么词性,这我可说不出来啦!结果呢,弄得个补考!”
    听了这些话,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是掏心窝子的话,是一个老师对学生说的话,是一个朋友对朋友说的话,哪里是一个系主任说的话啊!
    还说起那篇作业。其实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原以为他已经忘了,可是没想到先生居然还记得。他说我是真读书了,就冲这个给我一个“优”。有些同学东抄西抄,连“黄初”这个年号,还讲成“黄帝之初”呢!说着,连连摇头,不胜惋惜的样子。
    他还以身为教,告诉我正在通读《全唐文》,得到了不少有用资料。从此,在我的心里,就把先生当作了一个模板,深深地印记下来。那满屋的书籍,昏黄的灯光之下,兀自孜孜矻矻读书不辍,成了我心目中的理想生活。
    有时我想,一名教师,他课堂上教给学生什么,似乎并不重要——至今,先生课堂上讲的,我大多已经忘记了,重要的是他给学生的影响。这影响,更多的是他自己在做什么,怎么做。
    就是他当系主任那年,我破天荒地获得过一次“三好学生”的奖励。破天荒,是因为以前评三好生,总要政治上积极进步,各学科成绩都要达到多少分。可我们这些“不务正业”者,政治上落后(那时是很鄙夷那些整天围在政治辅导员身边的人的),有些课要像先生一样经过“补考”才通过,自然就与这荣誉无缘了。可是一旦到论文比赛,就没有那些人的份儿,完全成了我们的天下。我的得以荣膺此号,是凭着论文比赛的奖状的。后来听说,这是漆先生力排众议做出的决策。
    那一年,师院曾经发生过一场风波。我们中文系的几个同学与美术系的学生在食堂发生口角,不料美术系同学大打出手,把我们的同学打的鼻青脸肿。本来,学生口角以至动手,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美术系以打人者“刚刚在全国大展上获奖”为由而不做处理的做法,引起了我们的不满。意见反映上去,而美术系、院里都不动声色,一下子激怒了学生,由此而爆发了请愿、罢课的所谓“中美大战”。几百名学生到行政大楼找院长理论,把楼道围得水泄不通。这可忙坏了政治辅导员,劝说、要挟,最终只把几名积极要求入党的学生劝了回去。那天,我夹在人群里,鄙夷地看着那些同学离去。心里骂道:“叛徒!”(如今想来,也颇觉可笑)可是一会儿,我再回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高高的身影——漆先生,就默默地站在我们的队伍后边。我不知别的学生怎样,我的心里是感到热呼呼的!我踅到他身边,悄声问:“您怎么也来了?”他只轻轻说了一句:“我的学生挨打了!”
    ……
    后来,听说他还做了学院的副院长。我总想象不出,他,漆先生,一介学究,喜欢念书的人,怎么能出入那个场合!就像秀才披铠甲舞大刀,总觉有些不协调。把这意思和一些老师说,老师也都笑,说曾看见过他夹着书,从会场上大摇大摆地公然离开。忘了是听他自己说的还是别人转述的,是一句振聋发聩的话:“我怕什么?大不了回去教课!”
    漆先生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大四实习的时候,他还作为领导,到实习学校来看过我们,让我们着实感受了一回长者的关怀。记得我们还一起照了相,只是搬了几次家,那照片不知放到哪里了。
    九五年暑假,我回母校读研究生班,课馀,与三五同学在校园重温昔日胜景,远远地又看到漆先生的身影,还是腋下夹着书,一件白色的短袖衫,秃秃的头顶,迈着大步,从图书馆里走出。可是忘了为什么,也许是学无所成的愧疚感作祟吧,并没有上前打招呼。如今想来,那是与先生见的最后一面了。
    剩下的都是耳闻的消息。那一年春夏之交,他是否还在院长任上已不得而知,说是有两个学生(一个研究生,一个本科生)倒在血泊之中。人死了,但是名声却很不好听。一些老师到医院去认领尸体,其中就有漆先生。别人是只在病房外站一站,他却独自进去看望。出来的时候,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愤,高声喊着:“法西斯!法西斯!”
    自然,秋后要算账的。审查的时候,据说他只是沉默,一言不发。有人问:“为什么要花180元买骨灰盒?”(近二十年前,180元是个不小的数目)其意若曰:死的是暴徒,还要花那么多钱,究竟什么意思?
    这明显是要整先生。漆先生毫不理会,只冷冷地扔去一句:“就剩这一个了!”
    听到这一节,我对漆先生由衷地肃然起敬!我仿佛又听到了那低沉、沙哑声音——
    “我的学生挨打了!”……
    由此,他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更加高大起来!我为自己有这样的老师感到骄傲!我为自己曾是漆先生的学生感到自豪!
    现在,我在借书满架的书斋里,昏黄的灯下,写着这篇文章,先生却已经不知在哪里了。翻点旧箧,还有他的书:《道家思想与中国古代文学理论》,那是二十年前在首体旁的一间小书店里买的;还有他主编的两大册《中国散文通史》,是研究生课程的教材;此外就只剩一张照片,那是他和我们“三好生”一起在师院主楼前的合影。黑白的照片,业已泛黄,显示着岁月的沧桑。照片上,我们二十几名学生,紧紧围在他的身边。我,就站在他的身旁……
                  仅以此文纪念敬爱的漆先生!哀哉,尚飨!
     2008年9月5日晚,三馀书屋北窗之下,挥泪写。
  
  漆绪邦,重庆江津李市 乡人,生于1938年,自幼在家乡上小学,1948——1951年就读于江津中学,1953——1955年就读于北京化工学校,1957年考入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1961年毕业后留校任教。历任助教、 讲师、副教授、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 中国文学批评史教学研究工作,著有《道家思想与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盛唐边塞诗》等书,与王凯符先生合编《桐城派文选》,主编《中国散文通史》。另有《皎然生平交游考》等论文若干篇。2008年8月1日去世。


作者:61.191.103.*   回复:3   发表时间:2010-05-22 16: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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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回复漆氏现代名人——漆绪邦

拜读。令人感动!谢谢作者!

作者:漆元颂   发表时间:2010-05-26 23:04:12

[回复] 回复漆氏现代名人——漆绪邦

那一年春夏之交,他是否还在院长任上已不得而知,说是有两个学生(一个研究生,一个本科生)倒在血泊之中。人死了,但是名声却很不好听。一些老师到医院去认领尸体,其中就有漆先生。别人是只在病房外站一站,他却独自进去看望。出来的时候,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愤,高声喊着:“法西斯!法西斯!”
    自然,秋后要算账的。审查的时候,据说他只是沉默,一言不发。有人问:“为什么要花180元买骨灰盒?”(近二十年前,180元是个不小的数目)其意若曰:死的是暴徒,还要花那么多钱,究竟什么意思?
    这明显是要整先生。漆先生毫不理会,只冷冷地扔去一句:“就剩这一个了!”
——终于知道真相。总有大白天下的一天

作者:漆元颂   发表时间:2010-05-26 23:08:51

[回复] 回复漆氏现代名人——漆绪邦

是呀,我们都能知道这指的是什么!

作者:61.191.103.*   发表时间:2010-05-26 23:2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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