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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D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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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为自己留个阴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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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小东:佛山作协会员,顺德作协理事,中学教师,主要创作小说和杂文。主要特点:身材不高,相貌较老,头发较少,心肠较好。教,受学生欢迎;做,得领导赏识;写,让读者快乐。

  一位很久不见却算得上死党的远隔一方的朋友突然来电,说着说着便痛哭失声,在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终于搞明白:他暗恋已久的女人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还请他喝喜酒,心就像被机器绞着似地疼。

  我虽有能言善辩的口才,却是不能安慰他不能纵容他的,因为他已经有妻子,还有一个儿子了。他这不是典型的吃着碗里的又想霸着锅里的吗?自己有娇妻弱子,事业也如日中天,却想着别的女人,这不是往婚外情的死路上走吗?

  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才停止了通话,听上去有点酸溜溜的。人在志得意满的时候,最容易放松思想警惕,用时下的套话,叫最容易“放松世界观的改造”,最终铸成“家破人散事业丢”的大错。但想想,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暗恋别个女人,是不可原谅的吗?因此,脑海中就蹦出一个话题:为自己留个阴暗角落。

  人应该光明磊落地活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敢爱敢恨,心底无私天地宽,君子坦荡荡,都是说这个意思。可是,再怎么盖世英雄,也可能难敌一点小情小感,英雄难过美人关就别说了,玫瑰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不应嘲笑这种“风流鬼”。其实,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留下个阴暗角落。

  为情感留个阴暗角落。亲情、友情、爱情,我们都可以坦坦荡荡去爱,为亲人殚精竭力,为朋友两肋插刀,为爱情赴汤蹈火,此真君子也!但除此之外,我们是否还可以心仪办公桌对面的某女或某男?是否还可以暗恋某个之妇或之夫?是否还可以与某男某女无话不谈?是否还可以在QQ上与之越聊越私密,越出位甚至网婚?

  为婚姻留个阴暗角落。我们要对婚姻忠诚,因为婚礼进行曲响起的那一刻,你便承担着不应随便放下的责任,但你不一定非得长年累月保持百分之百的忠诚。你不必每天事无巨细地向对方汇报,不必听到他的信息铃声一响便疑神疑鬼,不必因为他身上一根来历不明的长发而喋喋不休,因为,只要他或她一看到你时,两眼仍然闪射出让你心动的光,还在孝敬你的双亲,还在对儿女呵护备至,你就可以相当自信,我们的婚姻很幸福!

  为初恋留个阴暗角落。那青涩的初恋,你忘了吗?那刻骨铭心的失恋,你忘了吗?你可以不告诉现在的他或她,但在你的心灵深处,你要为他或她留下一个角落。

  她是一棵小草,她就长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不会有再青再绿了,因为她只生长在你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没有阳光再照射她;不会再长高长大了,因为你不会也不可以再为她浇水。

  当初,你的心田全部只种上这一棵小草,你的阳光只为她照射,但没有长大没有开花更没有结果;而今,你只需要为她留下一个角落,不见天日不要紧,只要她在你的心里占据着一个小角,就足够了。

  这个角落,阴暗却不潮湿;这个阴暗,只是你内心的一个小角,你心灵的大部,仍是阳光灿烂,温暖如春。在你烦躁的时候,你可以在那角落里坐一小会儿;在你失落的时候,会有温言的鼓励从那传来;在你苦涩的时候,会有一丝丝甜蜜渗出。

作者:117.95.17.*   回复:6   发表时间:2010-07-21 16:4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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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小东,男,原籍广东河源,1992年7月参加工作,本科学历,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佛山市优秀教师,顺德区骨干教师,教龄17年。一直担任中学语文教学工作,担任均安镇语文中心教研组组长12年,顺德区教研室语文教研组成员,佛山市中考命题专家库成员,2008年参加了佛山市中考语文试卷命题工作;顺德区作协理事,佛山市作协会员,论文发表或获奖十多篇。是一位学者型语文教师。

作者:117.95.17.*   发表时间:2010-07-21 16:41:55

[回复] 遥远啊遥 /刁者一刀

黑云压山顶,像倒扣的黑锅。一个响雷,炸裂,把黑锅炸开了一个口子,炸裂了天堂里的水塔,雨水倾泻下来。
  山路弯弯,廖越醒没跑,任雨水冲刷。他想起高尔基《海燕》里面的句子,非常切合此时的情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也切合他此时的心情,他大声吼叫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吼声和着雷声,混着雨水,消失在无边的大山里。
  肩挑的担子却越来越重,前头是个箱子,后头是床棉被。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也打湿了棉被。棉被越来越重,担子也越来越重,一个趔趄,脚下一滑,他摔倒了。捆绑棉被的绳子断了,棉被散开,像个饥饿的娃子张开了口吸奶,吸足了雨水。廖越醒没有爬起来,趴在地上,手掌出血了,汩汩地往外冒,倏地被雨水冲走。雨水抽打着他,溅起的泥浆模糊了他的眼睛。哇一声,他大哭起来,不是一般的哭,是声嘶力竭地哭,仿佛要把肚里的心啊肺啊都哭出来一般。
  廖越醒哭,不是因为流血,不是因为雨水,他哭,是为自己的成绩。他今年读高二,期末试考得一蹋糊涂,数学59分,英语38分。拿着这个成绩,想到父亲那张印着刀刻般皱纹的愁苦的脸,他的内心就像绞索绞着一般,有两只手在死命地拧着,非要拧碎了他的心不可。
  许久,雨水倒完了,廖越醒也哭得累了,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整一个泥塑一般,雨水泥浆泪水的混合物。他没去擦拭,仰望着天空,乌云碎成了一块一块,远山黑乎乎的,山顶的天空裂开一个大口子,亮亮的,晃得扎眼。
  一忽儿,太阳出来了,山野里暑气蒸腾。廖越醒站起来,看看那床棉被,已经不成样子。这床棉被的被套是升上镇初中的时候,因为要寄宿,妈妈买了花布,亲手缝给他的。一直伴随他到初中毕业,到现在读高二。以前放假都不用拿回家,放在宿舍里。这次放暑假,他把全部家当都拿回来了。
  因为他决定下学期不读书了。他读的是镇中,每年也只有十个八个能考上大学,以他现在的成绩,想考上大学,做梦也不敢想。与其呆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不如到外面去打工,他班上这样的人多着呢,一样能挣到钱。
  翻了翻那床棉被,脏得不能再用了。他默默地拎起箱子,往家里走。走了十多米远,想想,又折回头,看那床棉被,蹲下身,捆折被子,淋淋漓漓的水流了出来。找回那条断了的绳子,重新把棉被绑好,拎起,足足有几十斤重。重又用棍子挑着,往家里走。他不能丢下这床被子,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
  母亲死了两年了。是为他而死的。
  下了一个山坳,远远看见自家的房子,隐隐在一座大山脚下。屋子名叫“发越楼”,那是一座很老很老的房子,很大很大,廖越醒很小的时候,还在屋里迷了路。那是全村姓廖的人的祖屋,村里姓廖的都是同一个太公。村里有两个姓,姓廖的出自发越楼,另一个姓刘,出自“刘里堂”。
  父亲懂一点风水,村里人都叫他风水佬。父亲说这个地方像一张龙椅,后山是椅的靠背,左右各有一座狭长的山,那是两个龙扶手,前面一座山,也是狭长的,像一幅横轴。站在大门口看,那就是帝王坐在龙椅上在看一幅山水画卷。住这个房子里的人,是要出状元的。可惜,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祖上没有出过状元,别说状元,连个大学生也没出过。所以并没有人相信这房子的风水。
  父亲却对这个风水深信不疑,这些年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供给他上学用了,就希望他将来有出息,能考上大学,做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到城里去工作,做城里人。
  发越楼里的住家已经不多,有钱的都另外起了房子,一家一家搬出去了,还住在这儿的几户人家,都是没钱起房子的。廖越醒是其中的一家。
  到了大门口,廖越醒放下担子,肩膀酸痛酸痛的。大黑狗走出来,摇着尾巴,兴奋地嗅着他的脚,发出“嗯嗯”的叫声。发越楼有三个大门,一个正厅门,两个副厅门。太公有好几房太太,正房的住正厅门的房子,偏房的住副厅门;正厅门又分前正厅,中正厅,后正厅,副厅门也一样有前中后,算起来,这座屋子有六七十间房子。
  廖越醒家住前正厅门,他推开虚掩的大门,屋里很黑,一股潮湿的霉味。此时父亲正从床上爬起来,咳嗽了一声。
  爸,我回来了。
  父亲愕然,怎么这么早回来?放假了?
  放假了。
  快换了衣服去,也不避避雨。父亲说着,去柜子里找衣服,找出一套他初中时穿过的旧校服,递给他。
  他接过了,去水缸里舀了一桶水,在天井里脱了外衣,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头顶上倒水。水冰凉冰凉的,他打了一个激灵,全身起了一层鸡麻皮。干脆提起那桶水往头上一倒,凉了个透,抹干了,换上那套旧校服。
  短了,父亲说,衣服短了,你又长高了。说着,笑起来,拾起他换下的湿衣服,到井边洗衣去了。廖越醒看着父亲的笑,觉得很意外,父亲很少笑,特别是母亲去世这两年,他没见父亲笑过。读初中的时候,他个子非常矮小,高中这两年却疯长起来,一下子窜到了一米七几。个头高了,忧愁也多了起来。
  廖越醒揭开锅盖,锅里有几条蕃薯,拿出来,坐在正厅门边的凳子上吃着。远远地看到正在大门外井头边的父亲,佝偻着身子,正吃力地拆那床棉被的被套。父亲老了,他想,父亲的全部希望,都在我身上,而我的成绩却……试卷就放在箱子里,那是一定要拿给父亲看的。父亲最大的满足,就是拿着儿子的试卷,看着那红彤彤的分数,像看着门前那棵熟透了的桃子那样欢喜。他不敢想像父亲看到他的这个成绩时,那个愤怒中夹杂着痛苦的表情,硬生生是一把刀子扎在他心上。如果再说,他决定不读书了,出去打工,那把刀子就不仅是扎在他心上,也狠狠地扎在父亲的心上。
  我不能扎下这一刀子。廖越醒想,他打开箱子,翻出那些试卷,找到数学和英语试卷,那两个血红血红的“59”“38”,不啻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会把他炸死,把父亲炸个遍体鳞伤。他狠了狠心,拿出一支红色圆珠笔,在“5”字上加了一笔,在“3”字旁又加了一笔,数学成了“89”,英语成了“88”,改完之后,重新折好卷子,塞进箱子里,重又坐在凳子上,看着还在洗被子的父亲,他才发觉自己的心扑扑地跳得厉害,手在发抖。读这么多年书,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以前的成绩本来是很好的。

  天黑了,上灯时分,父亲煮了两个菜,腐竹炒鸡蛋,肉片炒青瓜,两父子坐在正厅门外吃晚饭。父亲拿出一瓶酒,倒上一小杯,喝上一口,扎巴一下嘴巴,很满足的样子,说,阿醒,来一口?
  不喝。廖越醒摇摇头。
  喝一口,你长大了。父亲递过杯子要他喝。
  廖越醒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辣死了。急忙夹一大口菜往嘴里塞。
  父亲嘿嘿地笑着。两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吃着,父亲不时盯着儿子,眼里有慈爱,有满足,也有得意。廖越醒低着头闷吃,偶尔抬头,与父亲目光相碰的瞬间,他赶忙低下头,不敢看父亲。
  阿醒,试卷带回来了吧?
  带……回来了。
  拿来看看。
  吃饭之后再看吧,正吃呢,爸,你吃菜。廖越醒夹起一块肉往父亲的碗里放。父亲笑了,廖越醒拿起酒瓶,为父亲倒满,爸,你再喝一杯。
  父亲又喝了一口,廖越醒又低头闷吃。
  吃完之后,廖越醒收拾碗筷,拿进厨房里去洗。回头看,父亲仍然坐在凳子上,神态悠闲,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火星一闪一闪的。廖越醒知道不能再推搪下去,进了屋里,从箱子里拿出试卷来。爸,这是语文,86分,是全班最高分。廖越醒边说着边将语文试卷递给父亲看。他的语文一向很好。
  父亲接过来,双手捧着试卷往眼前凑,灯光有些暗,父亲眼神也差了,他啧巴着嘴说,86分,有出息,有出息。
  廖越醒递上另两张卷子,低着头,没看父亲的脸,说,这是数学和英语,也是……八十多分。
  父亲仍然看着,廖越醒抬起头,灯光将父亲的背影投得很长很长,直映在墙上。好一会儿,父亲的目光从试卷上移开,移上廖越醒,说,儿子,真有出息,再读一年,考上大学,那就更有出息了。爸就指望你出息,你妈死得也眼闭了。
  爸……嗯……噢……廖越醒应着,睡觉吧,明天还要去砍柴。
  父亲掐灭了烟头,站起来,去睡吧,柴草也不缺,明天玩玩也行。说着,小心地折好那几张试卷,就要拿进房里去。
  爸,那试卷我放着吧。
  放在我的箱子里,你的箱子湿了,别弄坏了卷子。说着,就进屋去了。廖越醒想再说什么,终于没有说,也进屋去了。

  一大早,在狗叫鸡鸣声中,廖越醒醒来,有些困,坐在正厅门口的石门坎上。门坎有半米多高,是一整块的大麻石板。
  父亲已经起了床,拎着潲水去喂猪。门前的禾场被大雨冲刷过后,干净了很多。禾场外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稻谷黄了,金灿灿的,收割只在这几天。
  廖越醒站起来,在门角找出斧头,拿了柴担,爸,我砍柴去了。
  正在喂猪的父亲没有看他,边往猪槽里舀潲水边说,累就在家休息一天再去。
  没事,我走了。
  到后山粗莲坑去,那里是公家的山,树多。
  好。廖越醒应着,挑起柴担走了。
  村庄开始忙碌起来,下田的,上山的,各忙各的事儿去。路过刘里堂的时候,廖越醒远远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穿着一件火红的衣衫,在老屋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惹眼。她扬起手,往地上撒秕谷喂鸡。
  刘秀遥?廖越醒心里一动,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紧走了几步,叫了一声,刘秀遥?
  那个火红衣衫的女人望过来,三五米的距离,廖越醒还不太肯定就是她,因为她的样子非常时髦,像个城里人。
  廖越醒?那女人也很惊讶。
  你真是刘秀遥!变样子了。廖越醒笑着说。
  变老了?刘秀遥笑了。
  没有,变漂亮了。
  刘秀遥扯了扯自己的上衣,那件衣服有些短,红艳艳的,像一团火,在老屋的黑瓦灰墙下,显得很突兀。刘里堂是刘姓的祖屋,比发越楼还大些。门前有一个比操场还大的禾场,禾场边是一个墨砚型的大池塘,比发越楼气派。
  廖越醒不敢正眼看她,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她打扮得很漂亮,是城里人认为漂亮而农村人看不惯的那种漂亮。
  刘秀遥却眼愣愣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看个够似的,你这么快放假了?
  考完试就回来了。
  成绩很好吧?
  还……很好。你在哪里打工?
  刘秀遥没应他,低下头,抓起一把秕谷,往鸡群里撒,那些鸡骚动起来,你挤着我我推着它,争着抢吃的。
  廖越醒看着,脑海里蹦出四个字:美女喂鸡,顾自笑了起来,说,刘秀遥,我砍柴去。
  噢……刘秀遥应了一声,一直不拿正眼看他。
  廖越醒往粗莲坑去,心里高兴极了,因为见到了刘秀遥。每次放假回家,他都想见到她,可是都没见到。虽然是同一个村的,竟有很多年没见过了。刘秀遥是他小学同学,那时他做班长,她做副班长,成绩都很好。小学毕业的时候,只有他俩考上了镇中。那时,刘秀遥的爸爸管着村里的发电机。发电机房在村边上,早上为村民碾米,晚上发电照明,她家成了村里最有钱的。她爸跟自己的父亲很要好,廖越醒每次去碾米,她爸都不收钱,还笑过他说:你小子有出息了,将来秀遥就嫁给你。说者玩笑,听者有心,从那时起他看见刘秀遥,就觉得她将来是要做自己媳妇的女人。
  可是初一上学期,刘秀遥却辍学了,因为她父亲得癌症死了,她大哥不让她读了。
  她走的那天,正在上课,她的大哥来找她,老师叫她出门外去。一会儿,回来,就趴在桌子上大哭。大家都看着她,下课了,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没答,哭着收拾书本。廖越醒看她很可怜,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怕同学笑他。到了教室门口,她拿出几个本子,递给廖越醒,说,我不读了,这本子留给你吧。说完,就将本子塞给他。他没接,本子掉在了地上。其他同学哄笑起来,廖越醒也尴尬地笑着。于是在一片哄笑声中,他看着她哭着跟在她大哥后面走了。
  此后便没有再见过她,听说她嫁人了,嫁到一个很穷的地方去,其实也不是嫁人,是卖到那个地方去,卖了一万块钱。一万块钱,那时是一个天文数字。可是后来她又回来了,此后就去了外地打工。这些都是听说的,廖越醒也会偶尔想起她,不过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只是放假回到家的时候,经过刘里堂,就会想起这个人来。
  到了粗莲坑,廖越醒选了一个歇脚的地方,放下柴担,拿着斧头,远远看到山中间有一棵杂树,只要上去把它砍下来,斩成一节一节,劈开,正好够一担柴。
  山上杂草丛生,野藤连连,露珠儿沾在草叶上,一串一串的,沾湿了他的裤脚。廖越醒是个砍柴好手,从小就做惯了的活,难不倒他。快走近那棵树的时候,突然听到山下有人叫他,回头一望,是刘秀遥。
  你怎么来了?他惊讶地问。
  我怎么不能来?我来割箕草。刘秀遥赶了上来,她没穿刚才那件火红的衣服,换了一件很旧的灰衣服,穿了一条牛仔裤,一双布鞋。
  男人砍柴,女人割箕草,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只有那些家里全没有男人或全没有女人的,才会女人砍柴或男人割箕草,这样的人家村里有好几户。
  廖越醒看着她,笑了起来,说,你像一个乡下妹子。
  刘秀遥放下挑箕草用的竹杠子,拿起镰刀,眼望着他,那你喜欢乡下妹子还是城里姑娘?
  当然喜欢城里姑娘了,城里姑娘漂亮,乡下妹子土气。廖越醒笑了起来。
  刘秀遥没笑,黑着脸,说,要是我还像读书时的样子就好。
  廖越醒收敛了笑,猜想她想起以前的事就会不开心。她以前非常喜欢读书,如果不是父亲病死,说不定她现在还和自己同班上学。
  各自干自己的活儿,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一些话。廖越醒挥起斧头,开始砍树。树有盆口粗,斧头砍树的声音清脆响亮,传得很远很远,在山谷里回响。
  快砍断的时候,廖越醒放下斧头,猛推那树,大喝一声,哗啦啦,树应声倒下。刘秀遥在不远处停了手,看着他,痴痴地看着。
  廖越醒,你力气真大。
  廖越醒看着她,抹了一把汗,这算什么,我在校运会上拿过铅球冠军。他晃晃自己的手臂,看,我是男子汉。
  刘秀遥走了过来,说,你休息一下吧,我来帮你削树枝。
  好,廖越醒便坐在树桩子上,看着她削树枝,扬手,挥镰,好看极了。当年她父亲笑他的话又浮现在那脑海里,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廖越醒诡诡地笑着,说,当初,你爸说要把你许给我做媳妇。
  刘秀遥突然停了手,睁大了眼看着廖越醒,直看得他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不应该提起她以前的事情。
  刘秀遥笑了起来,挥起镰刀削树枝,说,现在嫁给你还要不要?
  嘿嘿……我还在读书呢。
  刘秀遥笑了,能读书真好!
  读书有什么好?在城里打工才好呢,你挣的钱多么?
  读书怎么会不好?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读书好?唉,我……我都想不读了,宁愿跟你去打工。廖越醒真想把自己决定不读书的话跟她说出来。
  刘秀遥用力地一挥镰刀,刀刃深深地嵌进了树枝,皱起眉头,生气地说,廖越醒,你这样讲我就真瞧不起你了。
  廖越醒摸摸头发,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在城里做什么工?
  刘秀遥没答,他又问了一句。刘秀遥突然大声应了一句,你别老问我干什么,挣多少钱。
  为什么?廖越醒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为什么,你别问。
  廖越醒看她紧锁着眉,抿紧了嘴,一镰一镰地削树枝。她比自己大一岁,农村的孩子入学迟,女孩子更迟。自己十八,她十九,可是看起来她不止十九,那是她经历的苦比自己多的缘故吧。廖越醒想。
  两人没再说话,削完了树枝,廖越醒将树干推下山,在小平地上,开始截成一段一段。刘秀遥割好了两把箕草,用竹篾捆好,滚下山来。
  廖越醒开始劈柴,刘秀遥到旁边去喝山泉水。太阳出来了,阳光烈烈的,在泉水上反着光。廖越醒看刘秀遥弯腰喝水,喝一口,抬起头,撩一下额边的头发,阳光照射着她,他心里一震,她真美啊!
  刘秀遥喝完水,从路边折下一块宽宽的野薯叶,兜起一薯叶的山泉水。野薯叶滑溜溜的,山泉水凝成一粒粒珠子,在野薯叶上晃动。阳光照在珠子上,一闪一闪的。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水倒洒了。廖越醒一直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甜。
  廖越醒,喝水。
  廖越醒放下斧头,盯着她润湿的脸,伸手去接,手指碰到了她的手,心扑扑地跳,没接稳,山泉水像倒泻的珍珠,全溜走了。他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刘秀遥感觉到他的手的颤抖,盯了他一眼,抢过那块野薯叶,说,我再给你装去。
  别别,廖越醒慌乱地叫,我自己喝去。说着,急急地跑到泉水边,猛地低下头去,一气喝了个饱。泉水清清凉凉,带着甜味儿。喝够了,又撩起一捧泉水猛洗自己的脸,脸热热的,心也还跳得厉害,直到慌乱的心静下来,他才走回来。
  廖越醒继续劈柴。刘秀遥用竹杠子插好箕草,坐在那里,看着廖越醒劈柴。廖越醒不敢看她,好像内心里的秘密被人偷看了似的。刘秀遥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
  等我斩好一起走吧。
  不了,我先回。
  为什么?
  不为什么,让别人看见不好。刘秀遥说着,蹲下身去挑箕草,晃了一晃,廖越醒赶忙伸手去扶,身体碰到了她的背脊,瞬又分开了。
  我走了。刘秀遥默默地挑着箕草走了。
  廖越醒看着她走,眼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山路转了弯,他才若有所失地继续劈柴。山野静了下来,没有人声,斧头的回音敲打着他的耳膜。要是刘秀遥也和自己一样,继续有书读,现在还是同班,也许我们会谈恋爱,他想。他班很多同学都在谈恋爱,在宿舍里,几个男生常常谈女生,或者谈街上的女人,那个谭志星还说他跟女人上过床,于是很多男生都很佩服他。刘秀遥的影子像粘胶一样粘在他脑海里。割箕草的刘秀遥,穿火红衣衫的刘秀遥,刘秀遥的脸,嫩嫩的,刘秀遥的胸,高高的,刘秀遥的腰,满满的。要是能抱抱她,真好。想着想着,裤裆鼓了起来,热热的,廖越醒啊地大叫一声,猛地蹦起来,像魔鬼附了体,猛挥着斧头,狠狠地劈在柴上,叫着,禽兽!禽兽!我是禽兽。一边叫一边狠狠地劈柴,好像那柴跟他有万千仇恨似的,直到裤裆里软了下来,他才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
  山野静得让廖越醒觉得可怕,他怕这种静,这种静,让他忍不住又要干出龌龃的事情来。他急急地将柴放进柴担里,挑起柴担,一气逃回了家。

  廖越醒很想再见到刘秀遥,可是他又怕见到她。一连好几天,经过刘里堂,他都想看见刘秀遥,可是没有看到她,她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晚上,躺在床上,看着帐顶黑乎乎的房梁,刘秀遥的影子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想着想着,就想到一些淫恶的镜头。
  廖越醒觉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药了。杂七杂八的事情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涌起。他的成绩本来还不错,在镇中也能排上前10名,肯定能考上大学。可是,上学期的一个星期六,谭志星请他们几个男生去看录像。谭志星是镇里人,镇里有什么他都知道。进去的时候,录像厅黑乎乎的,散发着烟草的霉味。先看完一部武打片,画面上忽然出现了两个光溜溜的男人和女人。廖越醒傻眼了,那画面,那声音,像咆哮巨浪,一下子把他卷入了大海的深渊。片子放完,他不敢站起来,裤裆里像倒进了一桶热水,热得不行。谭志星首先站起来,其他几个也先后站起来,廖越醒是最后站起来的。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出了录像厅。回校的路上很黑,几个人走着,走了一段路,谭志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没介绍错吧,是不是好东西?于是大家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廖越醒也跟着笑了,说,谭志星你小子,难怪你懂得那么多,原来是看过这样的东西。
  我不是光看这个东西,我还干过。谭志星哈哈笑着,做了一个干那事儿的动作。大家又都哈哈大笑起来,都对他的话儿深信不疑。
  从那以后,廖越醒像着了魔似的,脑子里尽是录像上的镜头,看女生,目光不而然就盯着女生的胸脯。上课的时候,他正好坐在一个女生后面,他看着那女生背后的吊带,心里隐隐地有伸手去摸一把的欲望。他怕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样?这是可耻的事,要是让人知道,那真是羞得无地自容了。他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可是却怎么也专不起心来,看着老师在讲台上晃,脑子却跑走了。要是上课的是女老师,就更专不起心来,只眼睁睁地盯着女老师的胸甚到下身。更可怕的是,有一天,在厕所里,他竟然学着录像里的镜头,去摸自己的鸡鸡,脑海里想着那镜头,仿佛镜头里的那个男人就是他一样,越想越激动,越摸越舒服,达到了高潮,他泄了。
  有了第一次,那就是吸了毒,越吸越上瘾。从此更难集中起精神上课了,成绩一落千丈,根本学不进脑子里去。后来从生物书上知道,这叫手淫,说是很正常的现象。可是廖越醒觉得这是很邪恶的,他恨自己,每次手淫之后,他更后悔死了,恨不得一刀子把鸡鸡剁了。可是他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在邪恶与后悔的挣扎中,杂七杂八,胡思乱想,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学期,得了这样的一个成绩。
  这就是廖越醒想退学的原因。他不想再上学,这样下去,浪费钱,对不起父亲。他想去打工,自己挣钱,挣了钱,他要早早地娶一个老婆,娶了老婆,他要天天跟她睡觉。他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性是天使,让你快乐;更是魔鬼,把你推进深渊。

作者:117.95.17.*   发表时间:2010-07-21 16:46:25

[回复] 遥远啊遥(中) /刁者一刀

一大早,天气热得很,地上像是下了火。自家田里的稻谷可以收割了。廖越醒没再去砍柴,帮着父亲收拾开镰割谷的禾担子。
  我去叫阿光牯他们来帮忙,你把禾担和镰刀拿到田里去。父亲吩咐他。
  好的。廖越醒应着,挑起禾担到田里去。他家的稻田在大沙坝,离家较远。大沙坝在河边,河在山脚下流过。到了大沙坝,他忽然看见刘秀遥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上。他觉得很意外,又很高兴,叫,刘秀遥。
  刘秀遥回过头来看他,笑了。廖越醒向她走去,刘秀遥还坐在那儿,河水清清,哗哗地响着。她的脚浸在河水里,裤脚捋起,两只脚白白的,很好看,像美术书上的一幅美人鱼雕像,觉得刘秀遥就是那条美人鱼。
  刘秀遥,你像条美人鱼。
  刘秀遥默默地看他,又看河水,没有应他。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他觉得她有心事。
  不干什么。
  没事就帮我家割禾吧。廖越醒说。
  好啊,你要管饭。
  当然行,我爸还割了猪肉呢,要请几个人帮工。廖越醒说着,远远地看见父亲和几个人向田这边走来。
  刘秀遥眼里掠过一丝不安,站了起来,说,我走了,家里还有事呢。说着,还没容廖越醒说一句话,便匆匆地走了。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一片金黄色的稻田里,她像一只蜻蜓,飞走了,他怅然若失起来。
  父亲叫来了阿光牯、大嘴嫂、阿英婆三个亲戚来帮忙。父亲看着已经远去的刘秀遥,阴着脸对他说:阿醒,以后不要跟刘秀遥说话。
  为什么?我们是同学。
  父亲高声说,叫你不要就不要。
  廖越醒便没再说话,到了自家稻田边。稻谷金黄金黄的,稻穗子弯弯的。
  阿光牯说,风水佬,你家的谷穗真不错啊。
  父亲拔起一串稻穗,谷粒饱满,穗长,粒多,笑容舒展开了,说,今年有好收成,阿醒的学费不成问题。
  于是大家卷起裤脚,下田开镰。田里响起一片刷刷的声音,一会儿,割好了几禾担,父亲和阿光牯便挑起禾担往家门口的晒场去。田里只剩下三个人,大嘴嫂直起腰,捶了捶背脊,问,阿醒,考试考了几分?
  七八十分,廖越醒回答。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吧?
  是。
  考上大学才好,你爸就指望你了。
嗯。
  你看那个刘秀遥,就没有出息。大嘴嫂说。
  她是家里没钱才不读书的。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她是不知羞,在城里做鸡。大嘴嫂说着,吃吃地笑起来,阿英嫂也跟着笑。
  轰一声,廖越醒像被人打了一掌,直起腰来,镰刀指着大嘴嫂,愤怒地问,你……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她只是在城里打工。
  大嘴嫂可没理他,还在笑。打工?当然是打工,打和男人睡觉的工。现在得病了,回家来养病。
  廖越醒真愤怒了,我不许你这样说她!说着,丢下镰刀,跌跌撞撞地跑向河边去了。
  这孩子,怎么了?是刘秀遥做鸡,又不是你做鸡。阿英嫂对着廖越醒的背影,骂道。回过头来,对阿英婆说,这城里的钱真好挣,跟男人睡觉也来钱。两人大笑起来。阿英婆说,你和你男人也要钱啊,以后他要一次就叫他给一次钱。两人笑得更放肆了。
  廖越醒气极了,胸膛里像给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她们怎么会这样说她?刘秀遥怎么会去做鸡?她绝对不会,她好好一个人,她只不过是穿得新潮一点,她们就这样说她。可是,他也吃不准,他不了解她,他和她好多年没见过了,两人过得不是一个道上的活。他在学校里读书,只放假才回来,村里发生的许多事,他是不知道的。她初一没读完,早早就嫁了人,后来又回来了,去了外面打工,他只知道这些,只觉得她很惨,很苦,现在有人竟然这样说她,他心里难受啊,像千虫咬心,万箭穿心,恨不得打架,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扑通,他跳进水里,整个人没入了水中。
  此时,他父亲正回来,问,阿醒呢?
  大嘴嫂看看河边,刚才还坐在河边石头上,发脾气了。
  发什么脾气?
  我说刘秀遥是做鸡的,他就发脾气了。
  父亲快走几步,到了河边,没发现有人,叫了一声,阿醒,没有回音。看看石头下的深潭,水流急漩,心里一硌磴,不会跳河里去了吧?
  正当焦急间,水面哗啦一声响,河里跃起一个人影,廖越醒从水里钻出来了。
  阿醒,你干什么?风水佬大叫。
  廖越醒游到岸边,全身湿渌渌的,也不理父亲,上了岸,没再回田里,径直往家里走。
  阿英婆奇怪地问,风水佬,你儿子是不是疯了?
  没事,他就这牛脾气。小时候笑过他,说刘秀遥要做她老婆,他还当真了。
  大嘴嫂说,你这傻孩子,会疼媳妇了。于是他们都笑起来。风水佬也呵呵地笑着,心里却忧愁起来。
  廖越醒回了家,在门坎上坐着。他很想去问一问她,问问刘秀遥,可是他没挪动步子,他为什么要去问她?他凭什么去问她?
  一上午,他就这么坐着,阳光烈烈地晒着禾场,地上起了一层薄烟,仿佛要把整个地球晒裂了,也要把他廖越醒晒化了才罢。

  晚上,割完了,家里留了帮工吃饭。大嘴嫂、阿英婆在厨房里煮菜,父亲和阿光牯在门口禾场上坐着抽烟。廖越醒呆在自己的房子里,躺在床上,眼瞪瞪地盯着帐顶想心事,心里愁闷极了。
  风水佬站起来,给你看看我儿子的成绩,成绩很好。说着,进屋里去找试卷。一会儿,拿着试卷出来。阿光牯读过几年书,接过试卷,看了分数,又看试卷内容。好像发现了什么,说,风水佬,怎么试卷这么多叉还有八十几分,莫不是假的吧?
  假的?不会,我儿子考的。风水佬站起来,凑近了看。阿光牯指着数学试卷说,你看,钩表示对,叉表示错,他卷子上这么多叉,怎么会有89分?
  风水佬不信,拿过卷子来数钩和叉,果然叉比钩多。再看那个分数,那个8很别扭。又看语文试卷,也数钩和叉,钩比叉多很多;再数英语,叉比钩多更多。
  是不是改分数了?阿光牯说,你看这两个分数写得不顺,是补上去的。
  风水佬心里已经冒火,阿醒,你出来?
  廖越醒听到父亲的叫声,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看见他们在看卷子,感觉气氛不对,心自紧张起来。
  父亲大声责问,你是不是改分数了?
  他没做声。
  你看你的卷子,叉比钩还多,怎么会有八十几分?
  我……
  阿光牯看出了苗头,说,阿醒,你怎么能骗你爸呢?他把全部心血都花在你身上了,你却骗他,多不好。
  风水佬全明白了,怒火腾腾,紧走几步,抄起一根赶鸡的竹子,挥起来,狠狠地抽在廖越醒的脚上,抽一下,骂一声,你竟敢骗我?再抽一下,又骂一声,你竟然敢改分数了?一边抽着,一边骂着。廖越醒却也没有躲闪,只本能地缩了一下脚,也没哭,虽然很痛,他知道自己错了,父亲打他是应该的。
  父亲的抽打没有停止,一旁的阿光牯看不过去了,过来拦阻,你打死他也没有用,阿醒,还不向你爸认错?
  廖越醒没有动,也没有道歉。风水佬更气坏了,我今天就把你绑起来,吊着打,打死你。说着,冲进屋里去找绳子。阿英婆和大嘴嫂走出屋来,对廖越醒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快向你爸求个饶,要不他会打死你。
  父亲从屋里冲出来,果然找了一条套牛用的麻绳。阿光牯过来死死地抱住他,风水佬,打没用,打坏了还要医他,慢慢教才行。
  扑通一声,廖越醒突然跪在地上,哭了,爸,我对不起你。
  你看,儿子都认错了,先饶了他。大嘴嫂说。
  可是廖越醒又说,爸,我……我不读书了,我明天就打工去。
  油里点火,火上浇油,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廖越醒怎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风水佬呆了,绳子掉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作孽啊,你……你走,你死到山上喂野狗去。
  廖越醒站起来,默默地走开,留下一脸惊愕的他们。大嘴嫂要追来拉他,风水佬叫,别理他,让他去死。
  廖越醒走着,路上很黑,山村里很静,不时的一声狗叫,让人害怕。他来到刘里堂前,坐在池塘边上。他心里不怕了,不再害怕,他担心父亲知道他改分数,知道他不再读书会如何地难过伤心,现在这层纸捅破了,他就不怕了,迟早都要让父亲知道的,现在既然知道了,也就不怕了。
  他最想知道的是,刘秀遥是不是真的在城里做鸡。他想当面问个清楚,问个明白。他痴痴地看着刘里堂,黑乎乎的,只有几个窗里有灯光,里面的住家也已不多,都另起了房子搬出去了。哪个窗是刘秀遥的,他不知道。他没进过刘里堂。很久以前,发越楼的人跟刘里堂的人是不往来的。爷爷说,发越楼的人先建的房子,后来才有刘里堂。发越楼的风水本来是很好的,会出大官大状元,可是都给刘里堂破坏了,因为刘里堂正建在右龙扶手那座山下,这就砍断了龙的一只爪子,为这事,两个族的人还打过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大家都不再记得这样的事情。
  廖越醒躺在塘边石上,这个池塘很大,月亮挂在空中,月影沉在池塘里。远山是模糊的,稻田也模糊,发越楼也模糊,刘里堂也模糊,但月光却是清晰的,能看见月上的嫦娥和兔子。
  离开,离开,离开这里,他心里暗暗地说,但离开之前,他想见刘秀遥一面。
  吱呀一声,刘里堂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来。廖越醒坐起来,是刘秀遥。他叫,刘秀遥。刘秀遥好像看见他,往这边走了过来。
  刘秀遥,我在这。他又叫。
  刘秀遥显然听出了是他,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等你。
  等我干什么?
  我……我要问你事儿。
  问我事儿?
  关于你的事儿,你在城里……。
  刘秀遥打断了他,你不要问我,我不会答你。
  我要问。
  你打我一拳,我就答你,你敢打我吗?
  我不打你,她们说你在城里做鸡,是真的吗?
  刘秀遥一听,扭头就走。廖越醒几步赶上去,一把拉住她,生气地说,你别走,你回答我。他希望她会理直气壮地跟他说:不是,是她们瞎说造谣。
  刘秀遥站住了,眼愣愣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是。
  廖越醒呆住了,好像整个世界都崩溃了,松开了手,为什么?为什么?你骗我。
  我就是贱,我下贱。刘秀遥平静地说。
  我不信,你骗我,你跟我开玩笑的。
  廖越醒,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小学生?我不是,我是一个贱妇。
  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啊。城里那么多工你不做,偏要做这么下贱的事儿。
  两人都无话,刘秀遥坐了下来,哭了。廖越醒也坐下来,他想坐在她近旁,可是他犹豫了一瞬,坐在了一米开外。任她哭,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她。他想上前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安慰她别哭,但他终于没有这样做。
  两人就么坐着,许久,刘秀遥停了哭,悠悠地说,醒,我这辈子都毁了。
  你……你可以改过。找一份工,正正经经做人。
  改过?谁会让一个鸡改过?刘秀遥冷笑了一声。我16岁被大哥卖给平远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打我,折磨我。我逃回来,他就追到我家,要我赔五万块钱,不赔钱就杀了我,杀我全家。我去东莞打工,先去了一间电子厂,做了半年,一千块钱也没存下来,那个男人追到东莞,逼着我还钱。我拿不出,他就逼我去发廊做。我就去了,做够了五万块钱还他,才摆脱了他。
  刘秀遥说着,又哭起来。廖越醒心里酸楚得不行,也想哭,但他没哭。他挪近在刘秀遥身边,伸出右手扶住她的肩膀,要安慰她。刘秀遥全身一颤,站了起来,躲开了他的手,说,醒,我……回去了。
  秀遥,我……廖越醒想说什么,终不知说什么好。
  刘秀遥转身走了,沿着池塘边走,寡白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她的影子投在池塘里。廖越醒觉得她真可怜,楚楚可怜的背影又是那么美,心里的酸楚就更深了。
  目送着刘秀遥进了家门,廖越醒仍坐在那里发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起身往家走。
  家门口很静,屋里没有灯,他在禾场上站着,仰头看天空,月亮在云里穿梭。此时,身后响了一声,阿醒,回屋睡觉去。
  是父亲,他拿着手电筒,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肯定是找他去来。月光下,父亲的白发越发显得白了。
  爸,我……
  唉——父亲长叹一声,没听他说话,径直进屋去了。那一声唉叹像支针刺了他一下,廖越醒呆立了片刻,也默默地进了正厅门。父亲的房门紧闭着,他进了自己房里,一宿在床上胡思乱想,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廖越醒改分数的事,很快就传开了,都说,风水佬这次亏大了,辛辛苦苦几十年,就为了儿子有出息。最不值是他老婆,死得冤。
  这些话也传到了廖越醒的耳里,他觉得无地自容。以前,他回到村里,很有自豪感,无论老的少的,见了面都会亲热地跟他打招呼,觉得他是个文化人,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肯定会有出息,为村里人争光。一夜之间,这种自豪感全消失了。
  他想起了妈妈,妈妈身体一向瘦弱,长期的劳累和营养不良,瘦得不成人样了。他读初三那年,为了给儿子筹伙食费,她上山砍柴去卖,摔了一跤,从此一病不起,又没钱医治,卧床一月,竟死了。跪在妈妈的遗体前,廖越醒是暗暗发誓,一定要读好书,不辜负母亲的期望。而今,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廖越醒怕见到村里人,见人就远远地躲着。读书?他也想读书,可是实在读不进去,看见书本,头就隐隐作痛,那字好像蚂蚁在爬。打工?他收拾了几件衣服,想在夜里偷偷地走,可是又不知去哪里,连车费也拿不出。
  就这样过了几天,他想去见刘秀遥,向她借点钱,离开这里,可是他又不敢去找她,原来村里大家都知道刘秀遥的事,只有他是最迟知道的一个人。如果他就这样去找她,他们会怎么想?肯定觉得他坏得透顶了。他和她,都成了村里名声最臭的人了。
  可是他还是想见她,只觉得她才是可以听自己说话的人,可以理解自己的苦恼的人。
  天蒙蒙亮,廖越醒起了床,拿了斧头和柴担砍柴去。夏日的朝雾很浓,七八米外便不见人影,龙扶手山的半山腰上飘着一条白带,山顶像一座孤岛。清凉的山风微微吹来,爽爽的。
  啊——啊——啊——廖越醒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想要把压在心头的郁闷全吼出来。他唱起了山哥,哎也——对面阿妹系哪个耶——爱唱山歌爱打锣耶——山上斑鸠爱唱歌啊——水里田螺爱打锣咦——
  歌声清脆激越,在山谷里回旋。廖越醒高兴起来,唱了一首又唱一首。突然,他听到还有别人也在很远的地方唱歌:对面阿哥系哪个耶——爱唱山歌爱打锣耶——山上山鸡尾驼驼咦——水里青鱼敢打窝啊——
  刘秀遥?听歌声真是刘秀遥。刘秀遥——廖越醒大叫。
  廖越醒——那边也在大叫,山谷的回音传得很远远。
  廖越醒确信真是刘秀遥,于是又大叫,刘秀遥——
  那边也大叫,廖越醒——
  刘秀遥——
  廖越醒——
  他们的叫声传得远远的,又从远远的地方传回来,在山谷里缭绕,在雾气里蒸腾。
  刘秀遥——我……爱你——。廖越醒忽然崩出了一句,然后大笑起来。
  廖越醒——你混蛋。那边沉默了。
  山谷是他们的录音机,朝雾是他们的录音带,录下了他们的话语。
  廖越醒停在那里,刘秀遥赶了上来。他看她,雾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头发,头发松松地盘在后边,脸色潮润潮润的,两颊微红。一件粉色的长袖衣,勾勒出她苗条的身子。
  廖越醒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有城里人的高雅气质,也有乡下人的纯朴本色。
  刘秀遥看着廖越醒,廖越醒向前走,不敢再看她。一看着她,内心里就翻滚起浪涛,他想抱抱她,觉得她是一个人尽可夫的人;可是他又觉得她很圣洁,圣洁得不容自己侵犯。
  廖越醒,你以后不要乱说话。刘秀遥说。
  廖越醒嘿嘿地笑着,你爸很小时候就答应把你许配给我了。
  刘秀遥也笑了起来。廖越醒觉得她笑起来更美。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刘秀遥又说。
  廖越醒停下来,转过身,说,不……是真的。
  刘秀遥把目光移向别处,说,你学坏了。
  廖越醒又转身往前走,刘秀遥跟在后面走,两人都没再说话。
  到了粗莲坑,太阳爬上山顶,雾气渐渐散了。廖越醒砍柴,刘秀遥割箕草,各忙各的活儿。
  刘秀遥突然问他,醒,你是不是想不读书?
  我……是。
  你还改了考试分数?
  廖越醒觉得无地自容,便向山顶上走,想离她远一些。他怕她问起这件事,以前,他觉得他在她面前很自豪,因为他是读书人,有文化的人。而今,他却做了如下下作的事情,他实在没脸对着她。
  廖越醒,你别走,你为什么不读书?刘秀遥大叫,吓了他一跳,停住了。
  你怎么能这样?你妈为了你死了,你爸为了你,花了多少心血你不知道?
  我……读不进去。廖越醒嗫嚅着说。
  你以前成绩一向也不差,怎会读不进去?
  我……
  你以为打工好?打工仔连牛马都不如,整天加班加点,被工头骂,被老板剥削,挣的都是血汗钱,一辈子也没有出息。
  你别说了,我……我真不想读了,读下去也考不上大学。镇中本来就差,跟城里的重点中学没法比,每年最多十个八个能考上大学,而且都是一些三流的大学。即使考上了,上大学也要一大笔钱,我不想再用家里的钱,我不想再让父亲这么辛苦,我打工挣钱养他。
  可是你知道,你妈和你爸的最大心愿是什么?他们最想的是你能考上大学,而不是做农民,做打工仔。你不读,你爸比杀了他还难过,你妈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
  你别再提我妈。
  我就想不明白,你的成绩本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差了呢?
  廖越醒不知说什么好,看见一棵杂树,高高地举起斧头,狠狠地砍下去,好像要把一切的怨气都发泄在树上。他恨自己,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场可恨的录像,那个死谭志星把他毁了。他恨自己竟如此龌龃,整日地想着一些淫秽的事情而慌废了学业。如果让人知道他是因为这样而成绩差了,他就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廖越醒一刀一刀地砍着,一刀比一刀砍得狠,他哭了起来,哇哇地哭着。啪一声,斧柄断了,斧头重重地砸在他脚上,流血了。
  刘秀遥跑上前去,抱起他的脚,托在自己的膝盖上,脚指汩汩地流出血来。她紧紧地按住伤口,用袖子抹去污血。然后从裤袋里拿出一块手绢,帮他包扎。
  廖越醒停了哭,眼睁睁地看着她包扎伤口,很专注,很细心,很温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她身上散发出一阵好闻的香味,那是女人特有的体香,像山花,像幽兰,强烈地冲击着他的脑神经。他热血喷张,那些录像上的镜头,那些他幻想过的无数女人的裸体,此刻都像蛇一样嚼噬着他的心。突然,廖越醒抓住她的手,紧紧地箍住,急切地说,遥,我……我要娶你。
  刘秀遥没有抽出手,吃惊地望着他,说,醒,你别胡乱说话。
  廖越醒提高了声音,真的,我爱你,我要娶你。
  你再说,我生气了。刘秀遥站起来,生气要走。
  廖越醒像魔鬼附体,一把抱住了她,说,遥,我真的很想你。我是个大人了,我……我要和你干,我就是因为老想着女人而弄坏了成绩的。
  刘秀遥正想拔开他的手,此刻突然停住了。你……你怎么这么坏?
  刘秀遥坐了下来,看着额头青筋露出的廖越醒,好像明白了什么,问,怎么会这样?
  我……上学期……偷看了黄色录像,就整天胡思乱想,想女人,疯子一样,做了许多羞耻的事,根本没心上课,成绩一落千丈。遥,我难受,我不想这样。
  刘秀遥沉默了,看着廖越醒。廖越醒紧紧地抱着她,她觉得温暖,觉得安全。她被无数的男人抱过,但她只把自己当成是一具死尸,任由他们摆布。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廖越醒,她小时候爱慕过的男人,此刻像野兽一般,也想占有她的身体。
  廖越醒吻她的脸,手摸上了她的胸脯,她感觉到他的下体在脖起。她没动,他的抚摸那么有力,那么激烈,让她颤抖,她本来一切都麻木了,可是此刻,内心里却有从未有过的快乐。她迷醉了,但她也害怕。
  他解她的扣子,喘着粗气,呢喃着说,遥,我……我要你……
  啪啪两声,突然,刘秀遥狠狠地抽了他两巴,挣开了他的手,紧爬了几步,离开了他的拥抱。廖越醒觉得脸火辣辣地痛,骤然清醒,秀遥,我……我……
  刘秀遥指着他,声嘶力竭地说,廖越醒,你混蛋,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不能。
  廖越醒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秀遥,我不是人,秀遥,我禽兽不如。
  刘秀遥转身往山下走,廖越醒想追,可是脚很痛,他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走,拍打着自己的头,我廖越醒不是人,禽兽不如……

  

作者:117.95.17.*   发表时间:2010-07-21 16:51:10

[回复] 遥远啊遥(下) /刁者一刀

纸终究包不住火,廖越醒和刘秀遥的事,不几天就被人知道了,也传到了他父亲的耳里。是阿光牯跟父亲说的,说有人看见刘秀遥和廖越醒在山上搂搂抱抱。肯定是刘秀遥坏,阿醒是小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阿光牯说。
  风水佬肺都快气炸了,他坚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肯定是刘秀遥这个坏女人。这个破烂货,不打断她的腿我不姓廖。说着,就往刘里堂冲。到了刘里堂禾场上,大叫,刘秀遥,贱货,你出来。
  其时正是中午,太阳很辣,村里人都在树下屋前乘凉。刘秀遥正在房里收拾衣服,她想明天就走,到外面打工去。
  透过窗户,她看见了廖越醒的父亲,正指着她这边破口大骂,那些刘里堂的人,发越楼的人,都站在那里看。她怕了,紧紧地锁上门,只听到母亲在门外哭,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她不知道出去能干什么,和他对骂?说自己没有?她解释不清楚,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做过鸡的女人的话。
  可是风水佬还在骂,你这个破烂女人,连学生哥也不放过,我儿子考不上大学,你这贱货要负责,你不得好死……他只恨自己不能找出更毒的话儿来骂,定要将她骂死了,骂绝了才解恨。
  发越楼的人,都觉得骂得很过瘾,骂得很解气。刘里堂的人,虽然觉得丢脸,但也觉得骂得应该。
  廖越醒在河里游泳,远远地看见刘里堂门前很多人,听到父亲的骂声,知道坏事了,胡乱穿上衣服,就冲过来。其时父亲正骂得厉害,周围的人正瞧得热闹。廖越醒跑到父亲跟前,拉着他走,爸,刘秀遥什么也没做,是我错了。
  我就是要骂醒她这个烂货。父亲唾沫星子横飞,左一个烂货,右一句贱人地骂。
  廖越醒气极了,腾腾腾,几步跑到池塘边,大叫,爸,你再不走我就跳进去。
  风水佬一愣,停了骂声,瞪着儿子,肯定是更气了,可是不敢再骂,也没有去拉儿子,气冲冲地往发越楼走。村民陆续散去,有的嘻笑,有的叹气,有的摇头。廖越醒站在池塘边,看父亲走远了,几步跑到刘秀遥的门前,叫,秀遥,秀遥,对不起,我错了。
  你走,你走,我不想见到你。刘秀遥在房里哭,她妈妈在厅里哭。
  我不走,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你不走,我就死给你看。刘秀遥在屋里喊。
  廖越醒愣了一愣,一气跑回了家里。

  廖越醒越来越觉得在村里呆不下去了,他想走,不顾一切后果地走,走得越快越好,走得越远越好。可是父亲也放下了狠话,廖越醒,你敢不读书,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看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妈。
  想到妈妈,他又走不动了,那个从小为他操碎了心的妈妈,那个为了他的伙食费受伤而死的妈妈,那个只希望他将来有出息的妈妈,如果他就这样走了,妈妈的在天之灵是绝不会原谅他的,他也不会原谅自己,他原谅不了自己。
  几天后,事情似乎平静了些,伤心归伤心,活还是要干。下午,廖越醒去粗莲坑砍柴。经过刘里堂,他往那儿望,那里一片死寂。刘秀遥是不是走了呢?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越想心里越酸楚,他一气跑啊跑,爬上粗莲坑的山顶,站在一个山崖上,往下望,山崖高高的,几只鸟在崖下旋飞,一忽儿冲上天空,一忽儿又停在树顶。横亘在山脚下的村庄很渺小,像一只只蚂蚁趴在那里。村坝里黄色间着绿色,黄的是等着收割的稻谷,绿的呢,是已经莳下的秧苗。
  山是绿色的,山草绵绵。他张开双臂,任山风猎猎地吹着,他幻想自己是一只雄鹰,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想飞多远就飞多远。他大喊大叫,想要把胸中的闷气都喊出来。
  喊累了,一转身,他看见一团火红一闪,刘秀遥正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
  秀遥,廖越醒惊喜地叫着,冲上前去,你没走?
  隔着几米远的时候,刘秀遥手一指,你站住,别过来。
  廖越醒站住了,定定地看着她。她穿着那件火红的衣衫,薄如蝉翼,清秀的脸庞施了粉,头发微卷着,像飞瀑一般,一股流向身后,一股流向白白的胸前。
  遥,你真美。
  你觉得我美吗?刘秀遥淡淡地问。
  廖越醒猛点头,很美很美!
  刘秀遥笑了,你过来,抱着我。
  廖越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遥,你怎么了?
  傻瓜,你不是想抱我吗?过来,抱着我。
  廖越醒像接了圣旨一般,三步并作一步,冲到了刘秀遥的跟前,伸出双臂,一个熊抱,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
  你想箍死我啊,放松一点。
  我就想死死地抱着你,抱的越紧越好,我怕你跑了。
  刘秀遥仰起头,盯着廖越醒的脸,醒,吻我。
  廖越醒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子,吻她的唇。刘秀遥双手也抱住了他的腰,紧紧地抱着。
  刘秀遥轻轻地掰开他的手,坐在了草地上。廖越醒也坐了下来,两相对坐着。
  醒,你坐着,看着我,刘秀遥说。
  嗯,廖越醒猛地点头。
  刘秀遥盯着他,轻轻抬起手,脱下了自己火红的上衣,解下自己的胸罩。廖越醒的心像停止了跳动,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女人的身体,她是那么白,她的乳房是那么圆。他咕噜一声咽口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要抱她。
  你坐着,别过来。刘秀遥阻止了他,他只好坐着。
  刘秀遥站起来,脱下了自己的长裤,也脱下了自己的底裤。一个白嫩嫩的女人展现在他眼前,像妓女一般,让他血管膨胀;也像圣女一般,让他觉得美。
  刘秀遥坐下来,说,醒,你看着,这就是女人的身子,她很纯洁,因为她愿意奉献给自己所爱的男人;她也很邪恶,她会让男人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廖越醒已经呆得说不出话来。
  醒,脱了你的衣服。
  廖越醒一下子脱去了自己的衣服。
  过来,抱着我。
  他抱住了她。她抓着他的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摸她的脖子,摸她的乳房,摸她的肚皮。她的皮肤光滑如凝脂,温暖如春风。他粗重地呼吸,轻轻地咬着她的肩膀。她闭着眼睛,抓着她的手往下抚摸。像穿过青青的草丛,他以前看过的黄色镜头,他幻想过的所有女人,此刻都汹涌而出。他紧紧地抱着,像要把她融化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听到她如丝的呼吸,闻着她如山兰的体香,在她的身体上游走,像游走在河水里,飘扬在春风间,他融化在了她的身体里。
  阳光烈烈,山风猎猎,绿草柔柔……

  廖越醒跨过了他人生的第一条河,女人河。
  刘秀遥坐了起来,一件件穿着衣服。廖越醒看着她,觉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陶醉。
  你转过脸去,别看我。刘秀遥严肃地说。
  我要看!
  听话,不许看!
  廖越醒听话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醒,我今天是你的女人。
  你是我一辈子的女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女人。
  以后,你可不能再沉迷在对女人的幻想中。女人,只不过是一具肉体而已,你不对她有感情,只想着她的肉体,就是禽兽。
  我以后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我只想你。
  也不准想我,你要想着读书,你要去读书,考上大学。
  行,我听你的,遥,我一定认真读书,考上大学,毕业后有了工作,我就回来娶你。
  你只要认真读书就行,你认真读书,也把我没读的书读完,我是想读书的,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廖越醒觉得秀遥的话越来越远,一转身,她已经站在了山崖边上。他惊叫起来,遥,你干什么?
  刘秀遥张开双臂,山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吹动了她的红衣。她微微地笑着,如天使飞翔一般,悠悠地说,醒,我们没有一辈子,不会有永远。
  恐惧袭上了他的心头,不,遥,你下来。
  醒,记住我说过的话,你不好好读书,考不上大学,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不要!遥
  那团火红一闪,消失在了山崖边……

  廖越醒冲上前去,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抓到,他只看见,秀遥像一只火红的鸟在飞翔,飞向绿色的山野……

作者:117.95.17.*   发表时间:2010-07-21 16:52:20

[回复] 扎根均安,献身教育



尊敬的领导、老师、同学们:

大家好!

1992年的夏天,一个名叫某某某的小伙子,怀揣梦想,几经辗转,从粤东山区来到珠三角这个名叫均安的地方,那时,这儿还不是山青水秀、经济繁荣、商贾云集之地,然而他却把自己当成一颗种子,深埋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勤奋地耕耘在三尺讲台之上,沐改革之春风,浴教育之阳光,期望终有一天能发芽、生根,茁壮成长,结出丰硕的果实。转眼间,十六年过去了,而今的均安,已经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坦途四方;今天,在这个隆重的日子里,在这个庄严的讲台上,我——就是那个名叫某某某的小伙子,此刻虽然已不年轻,额发已稀,容颜渐老,但心情愉悦,胸怀感激,站在这儿向尊敬的朋友们,说说我的学校生活,谈谈我的教育故事。

回首十六年来,我扎根均安,献身教育,一直在六峰中学工作。十多年前,我有走的想法,但我没走,因为在六峰中学有一群热情帮助我的同事,他们热情无私地帮助我,帮助我走过最初的艰难;七八年前,我有走的机会,大良、容桂都有学校要请我去,但我没走,因为我遇到几位信任我的领导,他们给我鼓励,给我机会,促我成才,让我成功;而今,我仍有走的机会,但我已不想走,因为这儿有我的家,有我的事业,让我留恋,让我甘于将自己的汗水与智慧,献给她,献给这儿日新月异的教育事业。我怀着感恩的心情,感恩这片土地,感激身边的人,我只有兢兢业业地工作,以实实在在的成绩,来报答这片土地,为均安的教育献力,为均安培养更多的人才。

我从三方面向大家汇报一下我的工作和取得的一些成绩:

在教学工作上,我能做到自主探究,投身课改,创出自己的教学特色,努力做一个学者型的语文教师。在课堂上,我的宗旨是:从最差的那个学生教起!对每一个学生不放弃、不抛弃。课堂结构合理,语言生动幽默,学生爱上,学得轻松,能出成绩。我也因此先后被评为佛山市优秀青年教师,顺德区教学能手,顺德区骨干教师。

在教育管理上,我开拓创新,努力做一个管理思想先进、管理方法科学的教育管理者。我的教育理念是:以德立教,以法管班(管校),以情育人。以高尚的师德感染学生,以科学的方法管理班级或学校,以真挚的感情培养学生,因此,我深受学生的喜爱,也得到领导和老师的好评,被评为“顺德区师德先进个人”,“均安镇十佳教师”。

在教研工作上,我认真学习,刻苦钻研,求变创新,努力做一个教研兴教的先锋。我是佛山市中考评价专家库成员之一,顺德区教研室语文组成员,均安镇语文中心组组长。我积极做一个教改的先行者,经常上示范课、公开课,开设讲座,走在课堂教学改革的最前缘,做课堂改革的带头人;积极参与编写教辅资料,已经参与编写、出版了两套共12册配套教辅书和一本升中总复习丛书;积极撰写论文或教学设计,有多篇论文获市、区一等奖或发表,是《语文周报》的特约撰稿人,发表试卷三十多份。这些教研上的努力,使我被评为“顺德区优秀中心教研组组长”,“顺德区语文学科带头人”,今年还代表顺德区参加了佛山市2008年升中考试试题的出题工作。

此外,我在工作之余积极写作,创作了一百多万字的文学作品,在报刊发表了二十多万字,多次获得顺德区“金凤奖”和佛山市群众文艺“百花奖”。现在是佛山市作协会员,顺德区作协理事。

尊敬的领导,亲爱的朋友们,我以上罗列了这么多奖项,如果这是荣耀的话,我承认,这些荣耀凝结了我多年努力的汗水,我无悔于这十六年的时光;现在,我站在这儿发言,这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但我不敢独自专有这种荣耀,此刻的荣耀,属于所有像我一样为均安教育事业兢兢业业地工作的老师们!他们同样“扎根均安,献身教育”,让我们把更热烈的掌声送给他们!

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努力吧!让我们一起奉献吧!我们的人生因奉献而变得美丽,我们的生命因奉献而崇高;我们的奉献像火把,无怨无悔地燃烧,去照亮每一个孩子的人生;我们的奉献像一泓清泉,默默地流淌,去滋润每一位少年渴望的心田。让我们擎起希望的火炬,劈风斩浪,走向均安教育更辉煌的明天!谢谢大家!

作者:117.95.17.*   发表时间:2010-07-21 16:54:46

[回复] 谁撕破了我的脸(杂文) /刁小东



我也曾被颂为太阳光下最光辉的职业,我也曾被赞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也曾被喻为吐尽最后一根丝的春蚕,也曾被喻为燃尽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虽然我们也曾被斥为臭老九,被讥为鲍鱼海参认不全的人,但在学生的心目中,我们是神圣的;在家长的心目中,我们是高尚的;在每个人的回忆里,我们是最难忘最可爱的。
可是,曾几何时,我的脸上不再容光,我的脸上道道伤痕,血迹斑斑,被学生憎恨,被家长斥责,被社会口诛,被媒体笔伐。
我是老师,是谁撕破了我的脸?
有人说我是自已毁容,自毁长城,自打嘴巴,自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列数了我们的罪状:
我们自己教学水平不高,为了拿与奖金挂钩的成绩,我们无情地把学生推进了题海,逼他们在海里扑腾挣扎,在茫茫海面捞针一样细小的分数,而我们却还站在岸上,苦口婆心地呐喊:“这是为你们好,为你们的前途。”而一旦他们捞不到好针上来,我们就心急火燎,气急败坏,我们就挥起了巴掌,扬起了教鞭,体罚与变相体罚成了我们中一些人的法宝。当我们一巴掌打在幼小的心灵上时,我们也打掉了教师的尊严;我们已堕落为屠夫——屠杀着一朵朵正在开放的花儿。
当许多教师在麻将桌上废寝忘食、挥汗如雨之时,当我们把课堂上本应讲的精华留到补习时再讲的时候,当我们只想着怎样从学生或家长身上多挤一分钱的时候,甚至当一些败类把罪恶的手伸向女学生的时候……我们教师的职业尊严就像圣像上的铜块,在一点点地锈蚀,一块块地剥落!
而我们却不以为然,或以为然而不痛苦,因为我们早已对这份职业没有了自豪感。曾记否,多少学生的作文本上,多少学生的日记本上,曾把他们的理想定格在“老师”这两个字上,因为他们曾有一个会挑灯改作业的老师,会带病讲课的老师,会循循善诱辅导他们的老师,我们曾以此为荣,我们曾觉得脸上有无上的荣光,并雄心勃勃地要为此奋斗终生。而今,你还能从小学生的作文本上,初中生的日记本里,发现“我要做老师”这五个字吗?而你自己,还会立下这样的誓言吗?
教师职业自豪感的堕落,我们总是归结为“万恶的教育制度”:成绩决定学校的地位,决定校长的乌纱,校长为了自己的乌纱,祭出一条最基本的法则:奖金面前,人人平等。重奖成绩好的,重罚成绩差的;让成绩好的上天堂,让成绩差的下地狱;成绩好的去新马泰,尽享美味珍馐,成绩差的一顿大棒——低聘,转岗,下岗,样样都是“碧血剑”“屠龙刀”,剑剑见血,刀刀刺骨。被逼急了的我们为求自保,只好争时间,抢速度,布置无尽的作业,用尽非人的手段,在学生的身上榨出分数来。而学生,精力总是有限的,当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当他们一次次倒在分数面前的时候,他们成了差生,他们选择了逃避,他们躲进了网吧,沉迷在了虚幻的网络世界里,那里没有考试,更没有老师。我们说:校长是地主老财,我们是下人,已经做了下人,谁还会为做“下人”而自豪?
我们不再为自己是老师而自豪,在这“一切向钱看”的社会里,教师只是我们攫取金钱的套具,曾经闪耀在教师头上的光环,全变成了镶金的项圈。教育不再是亏钱的行当,学校不再是清水衙门,教师不再是清贫的代名词。动辄几万十万的择校费,富人的懒孩子也可以气宇轩昂地进名校;教育乱收费,连续六年上了消委会投诉案榜首;所谓名校开了一间又一间的分店,像浸在池塘里的死猪一样膨胀;家长不再感激教师,而是认为我交了钱,你就理所当然地要管好我的孩子;学生不再感恩教师,认为你老师那么紧张我的成绩,还不是为了你的奖金。在人民币面前,一切都不再“人民”。
是我们自己,亲手撕破了我们的脸;是不合理的教育评价制度,撕破了我们的脸;是物欲日盛的社会,撕破了我们的脸。一人一爪子,一爪更比一爪狠,我们的脸怎不是道道血痕?!
我们曾经拥有的职业尊严,你去了哪里?我们曾经拥有的自豪感,为何驾鹤西去?
回来吧,让我们重新拥有做老师那份虽苦犹荣的快乐!
热爱吧,唯有热爱这份职业,才能重新找到失去的自豪!
敬业吧,用我们的专业智慧去赢得家长与社会的信任!
奉献吧,为学生奉献真爱,才能重新赢得我们的尊严!

你可以通过这个链接引用该篇文章:http://janny296.bokee.com/viewdiary.24213545.html

作者:117.95.17.*   发表时间:2010-07-21 17: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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