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论坛

妻子走了，作为丈夫舍不得忘不了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很多人过一段时间就慢慢地走出来了，我遇到过不少这样的熟人，他们说你丢不掉也得丢放不开也得放。当然也有比较茫然、木然的。然而我的感受我的情绪却沉痛得无法言说。我常常觉得身边没有了妻子，人仿佛漂泊在浩渺的大海里，失依了，心里一点也不着边际，老是空落落的。情感失落了快乐，生活失去了目标。我常常对着妻子的遗容自言自语：“活在世上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都无所谓，能活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是一样的。”这是我在和妻子对话，这也是我的心声。实实在在地说，妻子的离世对我的人生观和生活理念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甚至是一种颠覆。到目前为止，对多少亲朋好友的开导和规劝我听过算过或置若罔闻，唯有金援清和陆士虎的两句话正中下怀。金兄说：“他暂时不想离开南浔到儿子那里去住，他不是不想和儿子媳妇孙子生活在一起，那是因为现在这房子里到处有妻子的气息，他还想在这里与妻子对话。”士虎说：“看了你怀念妻子的博文，觉得都是真情的宣泄，我跟张月琴也说过，你就写吧，把心里要说的话都说出来、写出来，说完了、写完了，心里就会好受一点，或许倒放开了。”千万别以为他们说了顺风顺水的话我就听得进，他们说的是实在话，是真正了解我的朋友才说得出的肺腑之言。有人在网上也说了：“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坚强。”这话我也认。过去的我，从不轻易掉泪，我也自认为“丈夫有泪不轻弹”。可现在完全是两码事了，看着现实联想往事，到处都是妻子的身影，到处都是妻子生前动用过的物件，触景生情，睹物伤情，眼泪便成了廉价的白开水，一不留神就会喷涌而出。这些天在桐乡，我和小阳阳一起看妻子的照片。在桐乡的两年半，我给阳阳拍下的照片近万计，这里面有多少妻子的影像，有多少妻子的心血！？打开一读，热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情商极高的孙儿就说：“我也想阿娘。”然后小眼眶也湿润了。昨天儿子给我的电脑安装了手机助手软件，教会了我把储存的照片拷到手机里，我自然拷的大多是妻子和阳阳一起的照片，一边拷一边哭。惊动了在客厅里写字的阳阳和在一旁督促他的儿子，儿子赶紧让阳阳进来给我递上餐巾纸。今天吃中饭的时候，阳阳突然对我说：“等一会儿我去下围棋前，我要先到楼上看看阿娘的照片。”我激动得立马流下眼泪，连忙亲了他一下，说：“谢谢你！乖心肝。”饭后，小家伙果真拉着妈妈上楼了，他不是说着玩的。
妻子这一走，使我更加看淡了人生。钱乃身外之物，名更虚无缥缈。在妻子病重的时候，我曾经对妻子这样说：“如果你的病好了，我们两人只拿一个人的退休工资我都愿意。”妻子附和着说：“其实一个人的、只要是我的那点退休工资，我俩用用也足足有余了。”现实当然是没有假设的。我因而也从心底里更加藐视那些醉心于名利的人。当然，天底下各色人等，纷纷杂杂，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孤本，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好名利的人多多，重情义的人也多多。就像我这般痴情的，我曾在写博文时邂逅过一位。不过我得声明，不是我一定要和名人对号入座，那纯粹只是一种偶然。那天我写《俞樾﹒纪实文学和南浔》时，那里面就有这么一段话：“俞樾对妻子一往情深，姚夫人故去后，俞樾‘精神意兴日就阑衰’，其年冬葬夫人于‘钱塘之右台山’，‘旋于其旁’‘筑屋三间’，这就是‘右台仙馆’。”我不正是爱妻故去后“精神意兴日就阑衰”吗？不然我为何常常觉得人活着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意思？我有时扪心自问：我为什么会陷于没有尽头的思念而不能自拔？主要原因看来还是感情基础。我和妻子的情感经历确有其特殊性，数十年相濡以沫，这是一般夫妻都经历过的，而我的爱妻却在二十三年前就患了绝症，当时连主刀医生也觉得无力回天了，爱妻和我却相拥着“过五关斩六将”终究击退（如今只能这么说）了病魔的猖狂进犯，创造了奇迹。那些日子浸润着无望和痛苦。我们仿佛是一对经过战火历练的战友，从九死一生中突围出来，算得上是浴火重生的患难夫妻。这种共同战斗的经历，使我和妻子之间建立起了十分牢固的依存关系，她依赖我，我更少不了她，用一句时髦的话叫“相互取暖”。我俩兴趣爱好虽然不同，却有着很多的共同语言。妻子故去了，我失去了交流、诉说的对象，我的喜怒哀乐失去了载体，有了委屈和不快只能自我消化，偷偷地流泪。对于我们曾经获得的成功，我骄傲地写过很多“奇迹”篇的励志文章。我们夫妻间有着特有的温存。妻子除了言必称（我）好之外，总是觉得欠着我那份呵护之情。在我的日记里，这样的记录俯拾皆是。“玉英说，这一次如果冲过难关，我一定待你更加好，随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火，不会相骂，会让你。”（2011.6.4）“上午在主卧陪着玉英，她说阿振我拖累你了，你瘦了，老了，等我身体好了，生活都由我来做。”（2011.7.5）“玉英说，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我哭了。”（2011.7.11）“玉英说我待她再好没有了。”（2011.11.29）“我躺在藤榻上吃一包山核桃肉，玉英说你也吃点胡桃肉，搭吃吃。我说玉英待我最好，最想着我，然后泪流满面。”（2011.12.1）前几天，《夕阳红论坛》上有位网友发了一个跟帖，说：“我曾经听我母亲给我讲过的一件事：在她少年的时候，她的哥哥被人打死了，她总也放不下,天天念着他的名字想着他，有一天，我妈做了一个梦，她的哥哥很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每天叫我？让我不得安宁？后来她再也不呼唤他了，让他安息。”我在天天呼唤着妻子，可我不信她会觉得烦，不信我呼唤了她会不安宁，她在那边肯定觉得我好可怜，觉得我对她真好，她会默默地为我祈祷为我祝福。自然，我对妻子一往情深，还因为我是一个极富情感的人，可以称得上是“性情中人”。有时我这样想，小阳阳的情商是否有我的遗传因子？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爱憎分明。我会永远牢记曾经向我伸出援手的亲朋好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也憎恨那些曾经给我心灵上留下永远创伤的人。当我处在十分悲伤困难的时候，有人应该给我于帮助然而他却冷若冰霜、隔岸观火，这种人，我同样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对妻子的那份感情，使我总是摆脱不了丧偶的失落和悲痛，朋友要我多到人群里走走，其实怎么行呢？多少次在街头路上，经不住相识的熟人朋友一声安慰或问候，我的泪水便喷涌而出，反而弄得别人不好意思。因为这种安慰和问候一下子激起了我对妻子的思念，泛起了心中刚刚沉淀下来的凄凉。
人的一生确实不尽相同。有的夫妻永结同心，有的夫妻反目成仇。这里的原因既简单又复杂。环境、性格造就了截然不同的夫妻关系。我们这场夫妻是成功的，也自以为是优秀的。正因为这样，我的怀念是没有穷尽的。人生犹如一场梦。妻子走了，故去的一切似乎还在眼前，我常常感到妻子还在我的身边。妻子走了，我该轮到什么时候告别人生、告别这个世界呢？现在我凄凄切切地怀念着妻子，待到我处在弥留之际时，谁能像我当初这般无微不至；待到我走上黄泉路后，又有谁如此地怀念我？是儿子儿媳、还是孙子？未知。

作者：张振荣   回复：2   发表时间：2014-07-05 14:09:49

拜读张大哥文章，每次都有无限感慨，夫妻相濡以沫，感情至深深传为佳话的从古至今比比皆是，一方仙去，另一方悲伤怀念，撰文流传后世的也大有人在，可像大哥这样对爱妻情深意重的却不多见。人说失去的才知珍贵，往往亲人离世才会忆起他在世时的好，从大哥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大姐健在时您们就是一对恩爱夫妻，是共同历经和病魔抗争的战友，无论是大姐活着还是去了天堂，您对她的感情都可歌可泣，情之深切令人动容。可是我有一点不敢苟同，就是您说大姐知道您如此悲伤，难以自拔地思念她，她在天上不会嫌烦，会欣慰，但，我却觉得，在大姐欣慰的同时，她更会心疼，您的爱妻更希望您离开她后能健康快乐地生活啊。文末您说，待有一日您也天堂和大姐团聚之后，会不会有亲人如您思念爱妻一般思念您，我说会！您孝顺的儿子，聪明懂事的孙子会，您的其他亲人也会！敬重欣赏你的族友都会！！希望大哥保重自己，如您天上的爱妻希望的一样：振作起来，健康，乐观，开心，快乐！

作者：王丽   发表时间：2014-07-05 22:41:55

知我者，王丽妹也！您回复得太好啦！

作者：张振荣   发表时间：2014-07-15 08:14:05